那計程車司機一直不說話，背影好像在哭。

半頹廢男人本來不在意的，但是又被整個車子裡沈重的空氣悶得超難受的，他對空間裡的氣氛一直超敏感，甚至敏感到過敏，在這樣小小的空間裡，就只有兩個人，他完全能感受到他那看不到容顏的哀傷。

他於是好奇的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

「謝謝你的關心，你是我今天最後一個客人，待會兒我要趕去醫院」司機以非常低沈哀傷的聲音這樣從後腦回答他。

「怎麼了?」他關心又好奇的問。

「我女兒在加護病房躺了三個月了，醫院剛打了電話給我，說她….她可能….快不行了…..」司機的聲音忽然像沈進淚海裡那樣的模糊了起來，聲音活像被水染得散開來的鋼筆字。

「她走了也好，這幾個月來我到處借錢，早也山窮水盡了，老婆為了照顧她也早累成人乾了」他又自我安慰的這樣說。

半頹廢男人可以想見他的辛苦，這樣的景氣，一天到晚這樣跑車，想混個一家溫飽都很難，更別說是還有個女兒在加護病房，他想著這看不到臉的司機有個多艱難的人生。

「那我就這邊下車吧，你趕快去醫院看他」他忍不住叫司機馬上在路邊停車。

「沒關係，不差這一點時間的，您就當成幫我，照顧我生意」司機還是堅持要送他到目的地。

半頹廢男人也就不堅持什麼，不安的讓他一路送到家。

「這一千元不用找了，你要堅強，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下車前他這樣對司機說。

司機終於回過頭來含著淚對他說謝謝，是一張年紀看來和他差不多的臉，忠厚老實卻飽經人世滄桑。

半頹廢男人看著計程車離開他的視線，心中忽然感慨萬千，為這樣陰晴不定又不明所以的人生，同樣是人，為什麼有人一生平順富貴，有人卻活得如此浮沈坎坷?

隔天午餐，他和同事提起前一晚的事，心裡有種行善的滿足和喜悅。

「你被騙了，上次我也遇到過他一次，他的台詞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除了我之外，我也有幾個朋友這樣被騙過，這人真可惡，也不怕下次被你遇到」同事很生氣的說。

他忽然心情又是一沈，不知道該相信自己還是相信同事的話，他其實更害怕的是下次遇到那個計程車司機。

他一點也不後悔給了他一千元，也不覺得自己笨，因為知道自己是用一顆善心在給那一千元的，所以，即使被騙也甘心。

他心痛的是，如果同事說的話是真的，那就是那司機把自己的人格和良心以一千元賣出。

多殘忍啊，如果一個人的良心和人格只值一千元，半頹廢男人邊想著，心裡有更多不確定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