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如果說生與死不過是一口氣之隔，如果說情緣的湮滅不過是上蒼妒忌我倆的恩愛，我又怎會在夢中牽絆，不忍妳的離去。

　　假若我死了，我在黃泉路上是不會迷茫的。我不願飲下那無味的熱湯將妳忘卻，寧可自己縱入那忘川水浸滿周身血黃，寧願等上千年一遍一遍，望著妳從奈何橋走過。我只願相信：當我熬過千年之時，月老還肯將紅線繫於我倆，不忍拆散分離。

　　弗君，你走已十年。我替你的墳打理乾淨，只要我這朽身尚存一口氣，無論相去多遠，我定會前來親自打理。我曾想過，倘若妳的清魂現於我的眸前，妳那倩雅的形影自會倒襯著我的老邁。歲月應是不忍睹在妳的面容上駐留痕跡吧。若妳見著我眼尾的魚紋和髮鬢的霜白之時，請莫要愁心。昔日意氣風發的蘇軾，早敵不過那歲稔的刻鏤。但皮囊雖損老，我這赤心對妳是永不改變。

　　在府裡夜宿令我難安眠，輾轉反側，折騰一番竟也睡寐了。似是做夢，令我無法探得虛實。我走在熟悉的鄉間阡陌，望見一處深院閨房的軒窗，裡頭是一如若潤玉的姑娘正在洗漱梳妝。我踟躕不前，因為我瞅見的是妳，年方二八的妳。

　　我怔愣了良久，妳梳著秀長烏麗的髮絲，見院外有絲絲動靜，微蹙眉，與我相望。妳底瞳仁帶著清澈靜美，朱唇微啟，勾勒出端麗的微笑。但你還認得我嗎？眼中充斥著灼燙的淚水，慢慢淌落的水珠代表我時刻對妳綿長的思念。我無法令自己言語，只因這是虛渺的夢境。我只要如此注視著妳──明眸、檀唇、柳眉、小鼻，所有關於妳的一切，我都得記住，不容遺忘。然而，無情的寒風陡然吹亂一切的景物，我也醒了。

　　這夢境虛幻的令人斷腸，每每揮翰題詩，倒無法將滿腔愁緒鑲在紙上。我已臨而立，卻時常外任，如果妳在我身邊，我定不會如此失志落魄。我不想讓妳瞧見我失落之態，不忍妳牽腸掛肚，此後我必會重新振作！

　　弗君，嬋娟與美酒不比你的相伴。月夜淒涼，時而孱弱的銀光細碎灑落在妳的墳上，總是不禁想起妳的容靨。我從不多情，只專情於妳，竹林香肉之於我，不過是享受生活。而妳，永佇我心。

　　我噙著淚，執筆敘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亡妻王弗。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章是曉慧老師在高三暑輔時給我們練習的模擬考作文題目，因為我寫完題目後時間僅短短的五十分鐘，寫完也才約莫八百字（眾人：你在瞧不起我們嗎？）

大家看到的這篇我還有再修改過，原本寫得更是噁心巴拉（錯！其實是真情流露），也就是最後一段我直接以蘇軾的身分對王弗告白：弗君，千言萬語總說不盡，妳只需聽我一句──我愛妳！

當真悲劇啊，曉慧跟我說這段根本就沒必要加，也就是我這段『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是我錯認了蘇軾，我以為他熱情奔放（才怪！）。

曉慧還在課堂上念我的文章，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是見鬼，為什麼我可以寫的這麼噁心呢？看來我在古代寫情書大概是數一數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