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第十三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決審紀要〉

青春發聲，小說共鳴

時間：2016年6月26日 下午2時至下午4時

地點：聯合報大樓205會議室

決審委員：林俊穎、黃錦樹、童偉格、駱以軍、鍾文音（按姓氏筆劃序）

◎詹佳鑫／記錄整理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邁入第十三屆，本屆小說組來稿共242件，扣除參賽資格不符者，為237件。六位複審委員為吳鈞堯、王聰威、陳雪、何致和、黃崇凱、甘耀明。評審們普遍表示，此批作品水準平均質高，但無格外突出之作，題材多元，可惜精準度稍有不足──不過，評審們坦誠，審稿嚴苛，已經以評審大學文學獎的眼光來看待這批作品了。

決審委員整體感言

委員們推舉林俊穎主持決審會議，林俊穎提議，這次先不要發表作品綜觀，而直接進入作品投票與討論，避免概念先行，彼此影響。

第一輪投票

第一輪投票，每位委員以不計分的方式勾選心目中的前五名。共十篇作品得票：

〈年獸〉（黃、駱）

〈0號線男孩〉（黃）

〈彼夢的堤岸〉（林、童、鍾）

〈Explosions〉（童）

〈半隱半光〉（林、駱、鍾）

〈食〉（林、童、駱、鍾）

〈漫長的告別〉（林、黃、駱、鍾）

〈黃昏〉（童）

〈破相〉（黃、童、駱）

〈沒有燈火的廊道〉（林、黃、鍾）

◎一票作品討論

〈0號線男孩〉

黃錦樹指出此篇有科幻色彩，在這批作品中顯得特殊。夢與愛情的主題有意思，技巧圓熟，故事有發展，本來以為陷入絕望卻非如此。

鍾文音讚許作者有想像力，但太多來自動畫或電影的既成元素，設計性較強，自己解釋了規則，核心力道稍嫌不足。

林俊穎欣賞此文敘述流暢，但這樣的題材和故事似乎太容易接受了。脈絡再清晰一點會更好。

〈expolsions〉

童偉格讚賞作者把「困在世界裡」這件事寫得很帥氣，有村上春樹的筆調，他看見了作者對「小說」這件事的思考，因此支持。

駱以軍表示作者沒有掉入這世代的書寫陷阱，只是這樣的往事追憶錄需要足夠長的篇幅，感覺才會出來，在短篇中較難掌握。

鍾文音喜歡此文展現青春百無聊賴的氣味，它寫的是六零到九零年代，穿越時空的感覺，爆炸是個隱喻，人最終都是灰飛煙滅離開人世。只是文中使用的元素、語法和敘事調性都太像村上春樹。

林俊穎認為此篇一樣脈絡不足，這樣的死亡解釋應再多一點發展空間。不過他欣賞作者利用音樂設計帶出懷舊氣氛。

〈黃昏〉

童偉格雖然選了此篇，不過不是特別堅持，這篇有點像報導，小說的複雜度與細膩度不足。

鍾文音認為小說中瑪麗亞的身分刻板化，技術上的操作亦有瑕疵。

◎二票作品討論

〈年獸〉

黃錦樹點出此篇敘事速度跑太快，題材不新，但敘事者位置的設定很不錯。可能還是篇幅問題，很多細節無法好好交代。

駱以軍稱讚作者具備小說意識，從一個養子的位置，看親戚們的殘酷與冷漠，這樣張愛玲式、紅樓夢式的起手值得肯定。文字很活，有生命力。

鍾文音則持反對觀點，指出這篇文字要再淬鍊、精簡。故事層次沒有展開，只是散文單點式的呈現與定格，較難帶領讀者看見家族的殘破細節。

林俊穎指出環繞這觀察者的一切沒有真實感，有些隱喻不太能超乎預期，作者用最平常的方式把這一切都寫明了。

童偉格反思，對於這一代年輕人，很難有這種大家族臨場的經驗。整篇看起來稍嫌扁平，家族成員的情感糾葛寫得並不入味。

◎三票作品討論

〈彼夢的堤岸〉

鍾文音欣賞作者的田調經驗，雲嘉的沙洲、蚵棚、魚塭描寫得很道地。作者沒有直接寫生態，主角是為了符合心儀老師的期望而去作調查，最後兩秒回話的用意引人深思。只是分節式結尾在短篇小說的使用上可能流於瑣碎，文中寫實和夢境的前後呼應也有待釐清。

林俊穎認為文中的女老師就是媽媽，所以最後敘述又回到老師。實地景觀的書寫生動，但文字不夠留暢。

童偉格指出，此篇角色用詞的不精確，導致解讀的模糊。從情慾流動的觀點來看，或許作者在策略上刻意為之，但若要把媽媽跟老師等同解釋，其中有些段落就難以串接，建議作者再進一步梳理。

駱以軍覺得此篇有孟若的味道，是一個殘缺的故事，但作者的技巧仍未成熟。

〈半隱半光〉

駱以軍稱讚作者有書寫意識，規格小，透過纖細敏銳的觀察，操縱人格分裂的敘事，其中的場景調動、光影變化、移形換位皆有可觀。對駱以軍來說，一個場景的啟動對小說來講是非常重要的，只是許多作者啟動某一空間後，往往無法跳離，但此篇從封閉世界往外跳躍的能力令人驚訝。

鍾文音表示此篇的氛圍迷人，把世界聚焦在硬幣的光影裡，藉由挪位凝視，彷彿有個鏡頭在觀看自我與超我。整篇像一場微縮攝影，展開之後飽含詩意，詩意中又有情節的流動、光影的纏繞，是篇以氛圍取勝的作品。

林俊穎指出這是很甜蜜的一篇小說，整體感純熟，元素都抓得穩穩的，寫硬幣的幾個段落都非常精采，是少年內視情感的傑出之作。

童偉格同意其他評審的說法，只是這類故事的構成較常見，透過校園或某封閉空間，和不存在的事物相處，相對保守、規矩了些。在小說的多重技術中，此篇發揮得較少，有些可惜。

〈破相〉

童偉格直言，這篇是他第一個想挑的作品。從各式各樣的標準來檢查都非常完整，包括語感、對題材的掌握，以及作品完成後的預設，都是在短篇中可以全力發揮的，極力推薦。

駱以軍附議，喜歡作者環繞著男妓，寫社會底層的角色，其中凸顯的破爛與貧乏，與上層嫖客作出鮮明對比。整體細節、隱喻，包括處理「性」的部分，皆十分超齡。只是最後嫖客的性格驟轉，這裡的想像弱掉了。

黃錦樹贊同此篇是較完整的短篇小說，挑戰一個大的格局，幾個點的處理十分老到。

林俊穎則認為作者用許多刻板印象處理情節，讀來陳舊，較難進入狀況。

鍾文音說作者寫的情色不難看，物件細節都有，世故、殘酷、骯髒、狂瀉……讀來過癮。只是破相的哀愁感沒有深入，好像只是在打開身體。最後說這輩子就是賣身的，整體感撐不起來，前面要再多鋪敘。對於角色心理層面的刻畫有些問號，若悲劇是因為破相，似乎過於簡單。

〈沒有燈火的廊道〉

黃錦樹坦言此為文學獎常見題材，處理方式也不特別，但相對完整，仍投一票。

林俊穎指出結構有問題，控制度不佳、企圖太大，但有些細節描寫不錯，不是特別堅持。

鍾文音點明作者漏了拍，主角藉由祖父失落的遺稿和傳說隱喻，補綴當代失落的文明，進行一趟尋舊之旅。只是題旨太正確，龐大的敘述與溢出的情節，無法收納進短篇小說的容器裡。

駱以軍直言這篇沒有啟動他的情感，主題和寫法並不創新。

童偉格感覺小說架空了內容，好像只是符號的沿用。

◎四票作品討論

〈食〉

駱以軍認為，這篇寫到父子倆交錯的倫理，作者有某種對噁爛與怪異的執迷，文字運用傳神，很打動他。

鍾文音表示，自己先抽除作品緊扣社會的符號，看作者如何用雙線去寫廟會和父親。「食」的意象強烈，神與人也因此產生新連結。作者在華麗的想像中不忘現實脈絡，虛實交錯，有台灣啟示錄的味道。藉由鄉下的祭典來擬仿與移位，食安議題由此凸顯，但對於最後的魔幻一景則有所保留。

童偉格指出此篇有書寫語言和口語白話紛亂交錯的問題。作者提供的不是一個完整結構，而是熱鬧與魔幻，整體平衡感仍有待提升。

黃錦樹則認為，用豬內臟煉油與黑心油的製成事實不太符合，應是用餿水油和地溝油，讓人有所疑慮。

〈漫長的告別〉

駱以軍讚賞作者的細節描寫技術，文字精緻，藉由素描勾劃出一個女體的發現過程。

黃錦樹表示，此文對於模特兒與繪畫一事有深沉複雜的辯證關係，作者思考什麼是藝術、什麼是存在等議題，強度與美感俱足。人像從空白紙頁誕生，透過類似賦的手法來鋪排，就高中生來說是一個挑戰，需要耐心來磨。

鍾文音猜測作者應學過畫畫，小說中對畫圖的理解很準確，作者的文字有油畫厚實的質地，洗筆等細節亦十分動人。在美國，當畫家之前要先當過模特兒，作者在此的掌握很精準，因畫家在看裸體時，是以物件的方式在看。可惜的是，小說中的「她」似乎被架空情感血肉，被抽象的描寫掩蓋了。

林俊穎藉此篇向參賽者們建議，創作要寫自己能寫的，不要借助任何既定類型。他稱讚作者寫小說的專注與用心，整篇沒有故事，卻很細緻地思考有與無、身體與呈現的問題。他欣賞作者對於心理與哲學層次的探觸，卻也擔心這篇文字是否雕琢得過於華麗。

第二輪投票

本次共選出八篇得獎作品，評審依心目中名次高低，分別給8、7、6、5、4、3、2、1分。

投票結果：

〈年獸〉14分（林3、黃5、駱5、鍾1）

〈0號線男孩〉12分（林5、黃4、鍾3）

〈彼夢的堤岸〉28分（林6、黃7、童5、駱4、鍾6）

〈Explosions〉17分（林2、黃2、童7、駱2、鍾4）

〈半隱半光〉31分（林7、黃3、童6、駱7、鍾8）

〈食〉12分（黃1、童3、駱3、鍾5）

〈漫長的告別〉35分（林8、黃8、童4、駱8、鍾7）

〈黃昏〉2分（童1、駱1）

〈破相〉26分（林4、黃6、童8、駱6、鍾2）

〈沒有燈火的廊道〉3分（林1、童2）

最高票的〈漫長的告別〉總計35分，評審一致同意給予首獎。〈半隱半光〉為二獎，〈彼夢的堤岸〉則為三獎。〈年獸〉、〈0號線男孩〉、〈Explosions〉、〈食〉、〈破相〉不分名次並列優勝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