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第十三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散文獎決審紀要〉

誠懇勇敢的創作初心

時間：2016年6月26日

地點：聯合報總社

決審委員：柯裕棻、蔡逸君、廖鴻基、鍾怡雯、廖玉蕙

◎李孟豪／記錄整理

第十三屆台積電青年文學獎首度增設散文獎。來稿共一百四十六件，扣除一件資格不符外，初審挑出四十五篇進入複審。六位複審委員由張輝誠、胡金倫、徐國能、楊富閔、李維菁、黃麗群擔任，選出二十篇作品進入決審。複審委員一致認同此批稿件具有屬於這個世代獨有的特色，書寫細膩，十分誠懇。決審委員推舉廖玉蕙擔任主席，主持會議。廖玉蕙請大家分別發表整體意見。

遠道而來的蔡逸君笑著說審稿過程很愉快，可以看到初寫者的純真自然，評審的標準在於情真意切。這批稿件由於書寫者年輕，因此閱讀的過程中，得以見到那脫去偽裝，毫不掩飾的初心，完全地丟出本我。他們也能從自己的生活出發寫作，利用技巧去轉喻，很自然地表現自我。

柯裕棻也讚美這批稿件程度很好。主題多元，有很內省的，對於身體變化細微的感知，描寫得很細緻；也有的能夠廣闊地發覺世界，經歷親族的跌宕起伏。以十幾歲的少年之姿，看見風暴而不被摧毀，令人珍惜。他們已表現豐富的生活經驗，感知敏銳，文字誠懇。誠懇來自於初面世界，直接坦白卻不失控害怕。

廖鴻基認為，文學是美學的生活紀錄，特別是散文，更可以呈現這一代青年學生的心思樣態，如何看待世界，看待人生。這批作品很勇敢在探索自己，探索社會規範的界線，也讓他回想起文學創作之初。

鍾怡雯認為這是新手開始探索世界的痕跡。作品多元，對自己生命與身體的探索，是寫散文重要的力量：能夠勇敢面對自己，是此批作品最大的特色。就佈局來看，大略可分兩類。一是多層次，在題材裡頭雖然只寫單一點，卻可以抓到很多東西來輻射；另一則是單純寫一個事件，在層次難易上就會有落差，造成有些耐讀有些不耐讀。而耐讀是因為閱讀過程中有一點什麼勾伴著讀者，這一點，往往表現了新手的潛能。總體而論這批作品是成熟的，也是勇敢的。

廖玉蕙回應幾位評審，表示閱讀這批作品時，總會想起年少創作的自己。歸納一下會發現，對外觀望與對內探索，是形塑這批稿件的主軸。對內探索談到一些強迫症、同儕間欺瞞、親情的叛逆、高跟鞋體驗等；對外則注意到眷村變化、補習班等。題材多元，而程度整齊，各有勝場。

◎第一輪投票

發表整體意見後，進行第一輪投票，評審委員勾選心中五名，共有十二篇被圈選：

〈最寂寞的一年〉（柯、廖玉蕙、蔡）

〈紅雨〉（廖玉蕙、鍾）

〈高跟〉（蔡、鍾）

〈奶酥〉（蔡）

〈瞞〉（柯、廖玉蕙、廖鴻基、蔡）

〈迷霧之後〉（廖鴻基）

〈養蟲日記〉（柯）

〈新年快樂〉（柯、廖玉蕙、蔡、鍾）

〈五樓風煙〉（鍾）

〈獲救〉（柯、廖鴻基）

〈琥珀〉（廖鴻基）

〈門禁〉（廖玉蕙、廖鴻基、鍾）

◎一票作品討論

〈奶酥〉

　蔡逸君認為此篇作品開頭看似細碎，卻使用事件去轉折，漸入佳境。對生活細節有感知力，以很自然的方式帶入親情，情意適切。他以為現在的寫作者都不會聆聽，而這篇作品做到了以聆聽的視角去體貼和解事情。

　廖玉蕙表示用意企圖良好，但對文字有疑慮，某些句式邏輯令人疑惑，感覺起來還是稚嫩些。

〈迷霧之後〉

　廖鴻基指出台灣很少教育學生要有冒險犯難的精神，雖然此篇作品是以買A片為軸，但透過使用哥倫布的例子，讓其格局增大，不造作，帶有幽默感。

　鍾怡雯覺得雷聲大雨點小，前頭節奏過慢，過門太長，重點應該擺在動作，然而重點太慢出現。誠如廖鴻基所言，他有幽默感，但沒好好把握這個題材，探索的尺度太小。

　柯裕棻同意鍾怡雯的看法，她喜歡這樣的題材，願意面對自己的慾望。但也並非要創作者對於慾望的描繪寫得香汗淋漓，問題在，作者在某個點上繞過去了，寫在一個安全的邊上，而哥倫布的比喻就是他的安全閥。他要寫探險，但其實想表達的是失落，然而失落對其而言是安全的。這是一個好的主題好的開展，但應該更誠實大膽，直接坦白面對。

　蔡逸君認為裡頭的幽默自嘲並非真的自嘲，然而寫初次去Ａ片店的煩躁十分精準。不過開頭已經先有批判的角度，太快有意識自己是站在某一個高度在看待這件事情，讓他有些介意。

〈養蟲日記〉

　柯裕棻表示乍看是寫昆蟲，但其實是寫伴隨成長而來的焦慮憂愁。作者寫焦慮恐懼、身體的感官經驗、歇斯底里寫得很精準，有點卡夫卡式的味道，充滿黑色幻想。能將身體上的變化連結到蟲跑到身體裡的意象，講的其實是不安。這是卡夫卡《變形記》的變形。以繁複的技巧去寫對內的自省，文字細緻，有極大的能量蘊含其中，且願意嘗試不同的寫法去描述成長的焦慮，自我與他者的連結相當好。但太過用力，表現慾強烈，野馬般的文思，然而這不就是青春期發展過程中常見的嗎？

　鍾怡雯一直在思考，這位寫作者如此書寫的用意為何？修辭好，想像力強，可惜技巧的能量過強，蓋過情感，比例有點失衡。但還是能看到寫作者的能量。

　蔡逸君表示此篇想像力豐富，從微小物擴大蔓延至整篇，不過蟲的意象重複到最後會疲乏。但這位作者沒有控訴什麼，而是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境。

　廖玉蕙認為作者將主題箍得很緊，整篇節奏緊繃，恰好相應文中想談的青春期的困擾；不過也坦言，閱讀的過程中，渾身不舒服。

〈五樓風煙〉

　鍾怡雯指出此篇就是單純敘事，情感弱些，但知道如何選題去書寫童年，以一棟房子五樓開展，有靈氣靈光，但缺乏層次。作者的優點在於敘事技巧好，但要注意如何去揀擇重點，讓文章有焦點。

　柯裕棻認為黃昏的聯想寫得很好，色彩跟光線描摹的很貼切。五樓空間與親族關係連結的不錯。雖然缺乏層次，但清爽不堆砌，簡明的空間描繪與親情的抒發。講親情說道理，那個道理非得要很細不可，不可以忽然跑出教忠教孝。

　廖玉蕙表示用童年活動來看整個親族的消逝，對往事的描繪，光影的變化都寫得很好，很可惜結尾弱掉了。

　蔡逸君認為講親情童年設想很好，雖然看起來層次有點混亂。敘述能力強。

〈琥珀〉

　廖鴻基認為此篇對於自我的探索，文學面呈現相當扎實穩重。

　蔡逸君接著說，知識性東西介入與自身經驗做結合，相當自然。意象雖然描寫得沒有十分精準，但扣得不錯。作者仔細聆聽自己，不是妥協而是以轉折的方式去面對自己的成長，進而做出蛻變。

　廖玉蕙直言這篇作品讓她有點小疑慮。以三個小標題來寫作，只要意象有點失準，整篇文章就會有些牽強。閱讀起來吃力，道理似是而非。

　鍾怡雯表示作者將整篇文章的特質分別放在三個小標上，讀起來生硬不流暢，文氣有稜有角。寫法難，但有些東西不必要，比方說括弧裡的楷體字。題目扣得很緊，然而原始概念要加工，顯然作者沒有做到。

　柯裕棻以為〈琥珀〉野心大，有好幾個不同的發言位置，作者嘗試一種很複雜的寫法。然而加諸太多東西寫一件事，視線多重來回跌宕，才會造成有稜角，閱讀起來不太順。

 ◎二票作品討論

〈紅雨〉

　蔡逸君認為文章只是在整理所有的主流意見，正反意見，作者早就已經確定了戰鬥姿態，要告訴你什麼。但很可惜沒有聆聽的能力。

　廖玉蕙以為此篇能用己有的想法來說服讀者，文從字順。

　鍾怡雯稱讚此篇文章氣流暢舒緩，意象單純，寫青春從少女變女人，很有力量，放得開。

　柯裕棻則認為相較於〈琥珀〉，這篇犯錯較少，完整平順。

〈高跟〉

　鍾怡雯表示這是一篇女性青春的題材，寫得四平八穩，節奏掌握得很好。重點擺在敘事，處理得當得體，在敘事過程中加入想法議論，使文章活起來。不過有些點沒有往內寫，基本上在一個安全範圍寫作。建議可以寫得更深入一點。複雜程度不夠。

　蔡逸君稱許此篇不太找得到缺點。從外在描繪去表達內在細節的轉折，看似很平淡地寫，卻很精準地抓到重點，安排層次上是很有意識的。

　廖玉蕙認為通篇表淺，敘事循序漸進，馴服地寫，很順暢，沒有高潮。應該可以寫得更有趣。

　柯裕棻指出高跟鞋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物件，有很多層次可以表現，但作者都輕輕放過滑過可以處理的點，繞開了，不夠敏銳。缺點不多，但沒有稜角，視線太單一。

　廖鴻基也認同柯裕棻，覺得不夠深刻。

〈獲救〉

　廖鴻基表示，此篇對內心深挖，事件很簡單卻以一種很淡的方式表達。以肯定的方式去表達深層。

　柯裕棻覺得很有張力，控制得宜，文字乾淨，雖然充滿情感，敘事卻不混亂。

　鍾怡雯對結尾有疑惑，有點牽強。題材十分強烈，除了敘事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方式來表現？應該還有一個更特殊的方式來書寫。或許倒推回去寫比較恰當。以強烈的寫法來寫強烈的題材。以很多肯定去寫疑惑。

　蔡逸君認為各方面都很不錯，但看起來很像以小說的寫法，有一個套路在，讀起來便不是那麼真切。比方說第六段：「可惜小學一年級的我什麼字也不認識……或是哈利波特的劫獵地圖？」很明顯是以現在視角寫過去。讓他對此篇作品有點疑慮。

　柯裕棻以為文章中的肯定是某種自我說服喃喃自語，崩潰之前的掙扎或嘗試。節奏文字情感張力都掌握得很好。

　廖玉蕙疑惑情節鋪陳，為什麼要去自殺？沒有寫到自己的困難，或者寫得太少。

◎三票作品討論

〈最寂寞的一年〉

　此篇作品寫家族聚散，柯裕棻認為寫得清淡，若即若離的敘事，配上青春期的不穩定，寫的很恰當。寫景也好。

　蔡逸君很欣賞這篇作品。他認為心境描寫很精確，是否要認真悲傷的必要的命題抓得很準。知道如何處理輕與重的關係，很誠實寫出自己，是一個會聆聽的作者，很體貼。

　廖鴻基表示在寂寞裡作者否定一切，如此的陳述是否形成一種矛盾？否定的很徹底因此得用很高的東西去表述，一種自卑的反彈，他認為是有缺點的。

　廖玉蕙認為有些句式要看很久，語意不清不明。

　鍾怡雯覺得題目下得很好，但句子有些問題，不夠準確精簡。作者的疑問應該以情節說服讀者，卻都很直接寫出來，缺少了想像空間。

〈門禁〉

　廖鴻基表示此篇風格相當突出，豪邁有氣魄來表達抗爭革命。

　鍾怡雯認為作者具備了寫作者該有的特質，態度強烈，叛逆的姿勢以行動表達，但修辭太過，將叛逆壓制住，應反覆凸顯為何叛逆，而非雕琢修辭去形容叛逆。事件不足，但情感強烈。

　蔡逸君覺得通篇敘事過多，意象不連貫，應以自己年輕的語彙來書寫或許會更好。

　廖玉蕙很喜歡這篇作品。年紀輕有點炫學的意味，拿了傳統的東西跟現代連結比擬。但文字流暢有情趣，通篇趣味性十足，節奏感綿密。

　柯裕棻指出作者真實寫出青春期的狀況，內心拉扯寫得好，但將這些心情投射在岳飛上，等於將自己收束在一個很巨大的傳統裡，比喻失準。

◎四票作品討論

〈瞞〉

　鍾怡雯覺得題目「瞞」似乎與主題不符，作品內容是滑動的，題目若能帶著讀者滑行會更好。但作者寫生活中很細微之處寫的極好。

　蔡逸君稱讚作者太會說故事，思索問題的方式極為成熟。

　柯裕棻認為在這次的參賽作品中，此篇是唯一層次到達另一境界的，完全不輸給成人文學獎的作品。不做作，掌握平淡生活小事的精髓，知道如何書寫。有很清楚的美學追求。

　廖鴻基卻認為「瞞」這個題目無可取代，作者將兩種意義的「瞞」重複交織，以很淡的寫法表現很大的悲傷。

　廖玉蕙表示作者諷刺的很厲害，文字也好。

〈新年快樂〉

　廖鴻基認為這是一篇溫馨小品，寫實能力好。

　蔡逸君接著說，除了處理親情的問題，作者還跳到另一層次，透過對於阿姨的描寫，或多或少談到對於藝術的追求。而對於阿姨的描寫，可以見得作者是個體貼之人。

　柯裕棻則認為作者處理旁系親人，冷靜看待他人，情感細緻迂迴。從旁人的身上看到自己對未來的不安，情感收得很好。

　廖玉蕙很喜歡這篇作品。寫若即若離的親戚關係，情感細膩，很緩慢地寫出對人性的溫柔。寫得最好的部分是描述阿姨吃蟹的模樣。緩慢而柔順的敘述，寫的平和。

◎第二輪投票

此次比賽一共要選出前三名及五名優勝，共八篇獲獎。主席請每位評審依照心中名次分別給8、7、6、5、4、3、2、1、0分。

投票結果：

〈最寂寞的一年〉 19（柯5、廖玉蕙4、蔡8、廖鴻基2、鍾0）

〈紅雨 〉 14（柯2、廖玉蕙5、鍾7、廖鴻基0、蔡0）

〈高跟〉 16（柯3、廖玉蕙0、廖鴻基0、蔡7、鍾6）

〈奶酥〉 0

〈瞞〉 38（柯8、廖玉蕙8、廖鴻基8、蔡6、鍾8）

〈迷霧之後〉 3（柯0、廖鴻基1、廖玉蕙2、蔡0、鍾0）

〈養蟲日記〉 16（柯7、廖玉蕙3、廖鴻基0、蔡2、鍾4）

〈新年快樂〉 24（柯4、廖玉蕙7、廖鴻基5、蔡5、鍾3）

〈五樓風煙〉 4（柯0、廖玉蕙0、廖鴻基3、蔡0、鍾1）

〈獲救〉 16（柯6、廖玉蕙0、廖鴻基7、蔡1、鍾2）

〈琥珀〉 9（柯0、廖玉蕙1、廖鴻基4、蔡4、鍾0）

〈門禁〉 21（柯1、廖玉蕙6、廖鴻基6、蔡3、鍾5）

　最高票為〈瞞〉，總計38分，獲得首獎。〈新年快樂〉以24分奪下二獎。三獎則是21分的〈門禁〉。優勝五名分別為〈最寂寞的一年〉、〈高跟〉、〈養蟲日記〉、〈獲救〉、〈紅雨〉。台積電青年文學獎首屆散文獎就此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