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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澀澤龍彥的《奇想博物志:我的普林尼》
2022/05/29 05:43:45瀏覽428|回應0|推薦11

Excerpt:澀澤龍彥的《奇想博物志:我的普林尼》

澀澤龍彥的這本書以老普林尼 (Pliny the Elder) 的《博物志》(Natural History [Latin: Naturalis Historia]) 根基,展開各種奇想,既有所本,亦有他個人的評論解析,相當精采。

我挑了其中兩篇作為書摘,第一篇饒有趣味,第二篇則文學氣味多一點,請大家享用。


https://www.sanmin.com.tw/Product/index/007037821
奇想博物志:我的普林尼(簡體書)

作者:澀澤龍彥
譯者:黃怡軼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出版日:2019/01/01

在《奇想博物志》中,日本暗黑美學大師澀澤龍彥以被譽為經典中的經典的普林尼所著《博物志》為入口,選取迷宮與日晷、埃塞俄比亞的怪獸、性與橫隔膜、海兔與海里的動物、世間奇跡等二十二個主題,以其獨到的旁征博引、風趣吐槽,不僅將普林尼其人及其人生哲學形象地呈現出來,更是將我們帶入了一個真假難辨、詭譎奇想的異世界。

作者簡介
澀澤龍彥Tatsuhi ko Shibusawa 1928—1987日本現代作家、評論家。對三島由紀夫、寺山修司等人影響甚深的「暗黑美學大師」。他致力於將西方社會中的文化與思想暗流介紹給日本學界。從20世紀50年代起研究法國文學,並集中向日本讀者引介薩德侯爵、巴塔耶、阿爾托等異色作家的作品,轟動一時。
同時,他也深入宗教、民俗、文學、藝術等領域,寫出了大批充滿暗黑色彩的幻想文學作品,成為日本傑出的幻想文學先鋒。一生譯作、著作無數,其中《唐草物語》于1981年獲得第九屆泉鏡花文學獎、遺作《高丘親王航海記》于1988年獲得第三十九屆讀賣文學獎。

Excerpt
海兔與海裡的動物

以下內容引自《博物志》第九卷第二章。

海洋動物中有許多種類比陸地動物體形更大,其原因明顯在於海中具有豐富的水元素,與飄在空中生活的有翼動物相比,生存條件自然而然地有所不同。在寬廣遼闊、食物供給豐富的海洋中,大自然從神明那裡接收了生殖的原理,不斷地產出生物。在海裡也能發現許多怪物,這是由於精液和胚胎被風與浪吹打,以各種形式混合、凝集在一起。正如世間普遍所相信的,除去僅存在於海中的那些生物不說,在陸地上生活的動物也會在海中生活,這一說法已被證明是正確的。不光是生物,甚至還有一些模仿無生命之物的動物。例如有些動物與葡萄的果實、雙刃劍還有鋸子之類的外形一模一樣,還有動物無論顏色、氣味都與黃瓜毫無分別。這麼一來,即便說有一種動物生著小小的蝸牛一樣的身體和馬的頭,也不值得驚訝了。

這一部分不知被吉羅拉莫卡爾達諾、紀堯姆龍德和安布魯瓦茲帕雷等文藝復興時期傑出的博物學者引用過多少回,甚至被視作是基於類比的自然觀的古典派教科書。海洋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命儲藏庫,在其胎內蘊藏著仿造一切事物的神秘力量,所以存在於陸地上的事物一定在海中有其對應之物,事實上,這種類比理論在當時的自然哲學家之間風靡一時,其風靡程度讓現今的我們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
……


那麼,普林尼文中出現的與葡萄的果實一模一樣的動物指的是什麼呢?雖然已有許多動物學者給出了說法,但最令人信服的應當是墨魚的卵吧。黑漆漆的顏色,一串一串的。古代人似乎將其當作珊瑚和海葵的同伴。與雙刃劍一模一樣的動物又是什麼呢?大概是吻部如劍狀的劍旗魚吧。與鋸子一模一樣的則一定是鋸鯊了。與黃瓜毫無分別的應該與細長的海參是同類吧。最後那個生著蝸牛一樣的身體、馬的頭的動物不用多說也能想到,指的就是海馬吧。
十六世紀的法國博物學者皮埃爾貝隆是魚類的夥伴,因此他這般指責世人所用的動物命名法之不公平。他說:陸地動物的命名早於海中動物的命名,因此大部分海裡的魚的命名都使用了陸地動物的名字。陸地上的兔子大概無人不知吧?
陸地上的兔子與海裡的兔子到底哪裡相似呢?
確實在海洋動物中,有不少僅僅因肉體的一部分相似這種極為簡單的類比,就直接被套上了陸地動物的名字的例子,所以皮埃爾貝隆作為魚類專家、《魚的性質與多樣性》的作者,那樣義憤填膺也是不無道理。康拉德格斯納和安布魯瓦茲帕雷等人的書中也記錄過海中的獅子、海中的馬、海中的野豬、海中的母豬、海中的象等怪獸,甚至連海中的僧侶、海中的祭司等實體不明的怪物都有登場。這麼說來,在日語中也類似,海豚是海中的豬,海豹是海中的豹,海象是海中的象,水母是海中的月,而海參則是海中的鼠。借助貝隆的做法,大概也能抱怨一下,陸地上的鼠與海裡的鼠是哪裡相似呢?
關於貝隆文中的海裡的兔子,《博物志》第九卷第四十八章是這樣描述的:

印度的海裡的海兔有毒,即便只是稍微接觸一下,也會立刻引發嘔吐和胃部不適。在我們的海域中,海兔是醜惡的球形生物,只有顏色與陸地上的兔子相似。而印度的海兔連大小也與普通的兔子相近,但毛比普通的兔子更硬,且無法活捉。

普林尼在《博物志》第三十二卷第一章也提到了海兔,請見下文。

與海兔有關的事同樣令人吃驚。海兔對一些人而言,是飲食上有毒的生物;而對另外一些人而言,僅是遠遠地看著就有毒。這說的是孕婦如果看到雌海兔,只是看一眼便會立刻噁心,最終導致流產。
……

第九卷提到印度的海兔有毒,但第三十二卷卻說海免只要與人類接觸就會死,普林尼老師又在這裡面不改色地寫了相互矛盾的內容。
……

直截了當地說,這個自古以來就被稱作海兔的海洋動物在林奈氏分類法中被命名為 Aplysia depilans,與貝殼已退化的軟體動物海蛞蝓是同類。我們常在海邊趕著落潮拾貝時,在水中發現有觸角的醜陋動物,松鬆軟軟如同蛞蝓妖怪一般,一碰便會放出紫色的汁水。那就是海蛞蝓。海蛞蝓的頭部前後各有一對觸角,形狀看起來有點像兔子的耳朵,所以才有了海兔這個名字吧。皮埃爾貝隆怒問陸地上的兔子與海裡的兔子到底哪裡相似,看來相似的是觸角和耳朵了。普林尼雖說印度海兔的毛比陸地上的兔子毛更硬,但生著毛髮的軟體動物應該是不存在的吧。這部分的記述就是完完全全的空想了。
……



香料

以下內容引自《博物志》第十三卷第一章。

迄今為止,我們所採得的香料皆是森林植物的氣味。這些氣味本身就已是非常美好的事物,但若在其中混入奢侈的元素,就能使其成為新的整體,散發出受人喜愛的獨特氣味。這麼一來,香料便製成了。
傳說中從未透露過發明香料的人是誰。在特洛伊戰爭時期,香料尚未存在於世上,就連獻祭時也還沒有焚香的習慣。當時的人們只會在獻祭時,點燃西洋杉或枸櫞等生長在當地的樹木枝條,祭壇前煙霧騰騰,與其說是芳香,倒不如說是散發著惡臭。不過,玫瑰油在當時已為世人所知,在《伊利亞特》中也被當作貴重的香油。
香料的起源應當歸於波斯人。他們在身上撒滿香料,可以暫時驅散身上散發的不潔體味。據我所查找的與香料有關的最早記載顯示,大流士國王的陣地被佔領時,國王的各種財產中,有一箱香料落入了亞歷山大的手中。後來,香料所帶來的樂趣也被我國民眾視作最考究、最高級的人生樂趣之一,就連埋葬死者之際,也要大肆使用香料。關於這一點,我會在後續用一個較長的篇幅記述。

正如普林尼所述,希臘人曾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不知香料為何物。直到西元前六世紀,希羅多德才首次提及了香料。他在《歷史》第三卷第一百零七章中寫道,阿拉伯是人類居住之地的盡頭,世界上只有這個地區產乳香、沒藥、桂皮、肉桂及拉達農。不知何時起,阿拉伯便被人稱作幸福的阿拉伯,因盛產乳香、沒藥及肉桂 (桂皮、肉桂) 等歐洲人最愛的香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天國。
……

接下來引用的同樣是第十三卷的內容,來自第四章。

在一切奢侈品當中,香料才是最無益無用之物。珍珠和寶石等物皆可轉讓給繼承人,衣裳也具有一定程度的耐久性。然而香料卻會在瞬間揮發不見,換言之,這是一種生來就走向死亡的物品。香料最大的優點在於,女性將其撒在身上,擦肩而過時,便會有香氣飄散開來,即便是埋頭於其他工作的人,也會不自覺地將注意力轉移到香氣上。香料的售價為每磅四百迪納厄斯以上,人們支付這麼多金額,只為滿足他人的愉悅心情。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使用香料的人自己是無法感受到香料的氣味的。
……

普林尼又和往常一樣,哀歎起羅馬社會的奢侈與頹廢來。不光哀歎,他還以準確的筆觸描繪出當時的風俗景象,普林尼之所以是普林尼,也正因如此。香料與鮮花、煙火類似,帶來的快樂都只有一瞬間,而且帶給他人的快樂要多於本人,普林尼在第一個段落中就以幽默滑稽的口吻提到過。
……

我與乳香、沒藥、肉桂、安息香還有甘松香等香料的名字熟絡起來,除了《聖經》之外,大概就是因為讀了波德萊爾的詩。當然不僅僅是波德萊爾,被東洋的神秘所魅惑的戈蒂耶等浪漫派詩人的作品中也頻頻出現了這些香料的名字。不過事實上,我雖知道這些香料的名字,卻對其實體毫無瞭解。讀了普林尼的記述,終於能對這些香料的實際情況略窺一二。原本想把關於肉桂的部分也摘錄出來,但好像沒剩多少篇幅了。
《麥克白》中我最喜歡的一幕是夢遊中的麥克白夫人一直不停地洗手,其間慨歎還是有血的腥氣。撒盡所有阿拉伯的香料,這手也不會變乾淨了。啊!啊!啊!的情景。我在前文中提過,古代作家喜歡使用幸福的阿拉伯這一稱呼,普林尼則認為這個稱呼並不符合事實,究其理由便是輸送到羅馬的阿拉伯香料盡被用在葬禮上了。關於這一點,可以說是盡顯普林尼的諷刺目光了。


【補充資料】

〈祝禱〉/ 波特萊爾

……
而且我將陶醉於葡萄酒、焚香、
甘松香、食物、沒藥與屈膝跪拜,
看我是否能從讚美我的人心中
一笑之間將對神的敬仰篡奪過來!

而當我厭倦於這些不恭敬的玩笑,
我將纖柔而有力的手放在他胸上,
我的指甲,就像鳥身女妖的銳爪,
將開出一條血路,直到他的心臟。
……
(
杜國清翻譯)

Bénédiction
...
Et je me soûlerai de nard, dencens, de myrrhe,
De génuflexions, de viandes et de vins,
Pour savoir si je puis dans un coeur qui madmire
Usurper en riant les hommages divins!

Et, quand je mennuierai de ces farces impies,
Je poserai sur lui ma frêle et forte main;
Et mes ongles, pareils aux ongles des harpies,
Sauront jusquà son coeur se frayer un chemin.
— Charles Baudelaire

Benediction
...
I shall get drunk with spikenard, incense, myrrh,
And with genuflections, viands and wine,
To see if laughingly I can usurp
In an admiring heart the homage due to God!

And when I tire of these impious jokes,
I shall lay upon him my strong, my dainty hand;
And my nails, like harpies talons,
Will cut a path straight to his heart.
— William Aggeler, 
The Flowers of Evil (Fresno, CA: Academy Library Guild, 1954)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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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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