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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09 13:07:09瀏覽316|回應0|推薦0 | |
(一) 暮春時節,百花齊放,海港碼頭也人頭鑽動。到處充滿了篷勃的生機,甚至我們都看見岸邊一塊廢棄老木頭皸裂的紋路裏也隱藏著重生的氣息,一粒不知名的種子從裏頭破殼而出,幼小的綠苗在充滿鹹味的海風中緩緩顫動,大自然生生不息的低姿態、高效能,讓俺們都很感動。 是的,眼前這片狹長的海域,被湧動不休的海浪簇擁著,浪花像一朵朵浮動的白蓮盛開不已。俺們則是初見大海,都很稀奇,驚呼:“原來大海啊都是水。” 從亦步亦高的舷梯登上遊輪後,我、小黑,還有俺的女神就開始搖搖晃晃了。 感覺搖搖晃晃,倒也不是海浪洶湧的緣故,這艘命名為“飛馬號”的大型油輪非常大,我們腦子裏轉過各種尺寸都不能比擬形容·,而且還得左右轉頭看好幾眼才能看出個大概。它很平穩的在海面上滑行,根本感覺不出速度,之所以搖搖晃晃,是因為我們兩狗一人都暈陶陶的,說不出的興奮和惶恐,對已經開始的這趟意外的海上之旅,都還在恍惚若夢和不可思議之中。 過去日復一日的生活已經留在岸邊,而且逐漸在千裏之外,但面對眼前仿佛跌入夢境一般的現況,那些經驗積累出的短小見識仍在腦子裏作祟著,我們還吃驚般張大了嘴,對此巨大的視覺衝擊很難用言語形容。 小黑說:“哇,這艘船比市場還大啊。” 就俺們那個農貿市場能跟這艘豪華遊輪相比較嗎?小黑果然還是脫不去農村出身的小民意識。 我則在心裏讚歎不已。這是一艘嶄新的遊輪,巨大的船體不染塵埃,到處裹著潔白乾淨的新漆,傍晚時分,在暖暖的落日裏光輝奪目。 都說古城是個尋夢的地方。是的,古城東方典雅幽靜如夢,遊輪西方時尚繁華似幻;古城是李伯大夢,是人事已非,景物依舊的懷舊情懷大爆棚;這回在遊輪上,眼前所有未曾經歷過的新鮮和新奇,則讓俺們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眼前是如此的目不暇接,忽而發現形體很渺小,忽而感覺心裏很豐富,。 李伯和愛麗絲是誰呢?他們都是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的行動實踐者。弗洛伊德又是誰呢?問一下百度就知道了。像我這樣一只狗怎麼會懂得這些?所謂近朱則赤,我都是從俺女神那兒耳濡目染學來的。俺女神之所以如此神經,也就是學習、知道了太多這些於現實生活無益的奇思妄想。孟母三遷,是為了擇鄰而居;我三進三出,如今跟俺女神又在同一條船上,也發現自己也一樣開始神經兮兮起來了。 至於俺女神心裏想什麼,她後來跟我說,她想起泰坦尼克號。她以為她是羅絲嗎?或者她期待上船會遇到傑克?估計她如果是羅絲,這回的傑克也應該很老很老了吧。 她都還沒有遇到老傑克,我們就先遇見一只渾身雪白、驕蠻任性的小京巴。這只京巴跟在一個打扮入時的貴婦人身後,亦步亦驅,但它可不是自己走著,是讓另一個像保姆的女人抱著。 我們在上船艙的電梯門口碰個正著,小京巴立即朝我們吠叫起來。我心想:“就你這硬體條件還好意思叫,跟蛙鳴雀噪似的,我都不忍心回嘴,好讓你知道什麼叫五雷轟頂。”小黑可不幹示弱,喉間已經哼哼作響,俺女神很謹慎拍了一下它的頭,它才勉強咽下所有的氣。 那個渾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斜睨了俺女神幾眼,仿佛責備其實十分縱容的跟那只小京巴說:“大阿哥,不許叫。“ “大阿哥?“瞧這名字取的,我和俺女神還有小黑,噎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電梯門開了,俺們都不約而同的給大阿哥讓路,並且任由他們趾高氣昂先進了電梯裏。 等發現我們居然跟他們是同個樓層,貴婦人似乎有點驚訝,不再那麼小覷的又看了俺女神兩眼,終於也給了我和小黑一個正眼,她顯然還是很看不起小黑,她只是伸出一只戴著碩大鑽戒的手,指指我說:“這是金毛嗎,養得不錯啊。” “還好。“俺女神說:“你的小京巴也很漂亮。” 那只不知好歹的小京巴估計聽出這話很言不由衷,居然又朝著俺女神叫喚起來。 貴婦人斥責它,嗔道:“大阿哥,不要這麼沒禮貌。” 到了,電梯門“噹啷”一開,反正也都沒它啥事的小黑,正要率先走出去,忽然就站在原地不動了。這時迎面來了一個亮眼美女,身材和臉蛋都不可挑剔,美得簡直沒有天理,不光人,連狗都震驚了。 這年頭美女像車間流水線作業的產品,量多且雷同,俺們其實都看多了;確切而言,會讓我們這麼瞠目結舌的原因,是她牽的那只高大苗條的狗,兩相比較,貴婦人手上的珠光寶氣和大阿哥雪白無瑕的毛色,頓時失色不少;就連俺女神經病都顯得精神起來。 這是什麼狗?臉蛋秀麗有如Angelababy,眼神夢幻迷離,兩耳長毛垂肩;果然瘦才是王道,真是“輕盈能做花蕊舞,纖腰一握玉腿瑩”,太他媽好看了,而且氣質超好,連我這麼一條有自信的狗都相形見絀。 他們說那個美女是名模薔薇。看看人家主人洋氣的模樣和足夠美到沒朋友的精氣神,相較俺女神越發土的掉渣,人家才是真正的女神啊,我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至於那只美狗叫Saluki,據說是全世界最貴的狗種,而且它還是一隻身價很高的廣告明星,出場亮相一次不過十幾分鐘的費用,就抵過俺女神一年的收入。俺女神也很深刻的拋給我一個眼神,那意思是:”你瞧人家養的狗。“ 只有小黑就愣了那麼一會兒,依舊很淡定、從容的從這兩位被驚為天人和天狗的面前走出去,不像俺們這兩夥人狗,在局促的電梯間慌張、狼狽不堪,儘量往兩邊擠出去要給他們讓位。 等門一關,循序而下的電梯送走了這兩個人狗寶貝,我們又各自恢復原先的冷靜和冷淡了,特別在那個貴婦人發現我們不但跟他們是一個樓層,而且是相鄰的豪華套間,本來冷面以對的神情幾乎要冒出難以置信的怒火,那只叫大阿哥的小京巴也是,又朝我們一通亂叫,還差點掙脫開保姆的懷抱。那個阿姨稍微用點力抱住它,它居然一陣哀嚎,只聽見貴婦人冷冷的對她說;“輕一點,不要傷了大阿哥。”那個委屈的保姆可憐兮兮的看了我們一眼,仿佛是說:“看我這待遇,我跟你們其實是一夥的”。 人跟人的區別怎麼那麼大呢?人跟狗也是。 “飛馬號”嘶鳴了一長聲後,便緩慢啟程了。看著陸地離我們越來越遠,及至海天一色,這艘遊艇就這樣被大海包圍著仿佛一座孤島,我們也跟著提心吊膽成了海漂,而且完全不知道這“一船的命運”將會互動或激蕩出什麼樣的狗樣人生。 (二) 雖說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那剩下一、二的驚喜,也足夠俺們放開胸懷直面人生和狗生了。 比如一進這個俺女神的新東家給安排的豪華套間,裏面奢華、便利的設備,以及獨有的陽臺景觀房,簡直讓俺跟俺女神在驚喜之餘,仿佛做了一場好夢,享用了一餐豐富的精神糧食,眼睛又吃了一個霜淇淋。 我想俺女神肯定是著名作家,要不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待遇,當下對她又格外崇拜起來,對她寫的那些“陳腔濫調”頓時有了親切感覺。 人跟人再情投意合,相處久了都會互相要求也彼此嫌棄,人跟狗也一樣。想當初我朝思暮想就想跟俺女神在一起,相處久了,揭開那塊距離的神秘面紗,整天吃喝拉撒睡在一起,想像沒有了,美感也就不存在了。美感不存在,如果還能在現實環境裏相濡以沫,得靠啥呢,除了包容,還要志同道合。 路一定要越走越寬,如果只是在死胡同裏相互糾結,不如放手一搏。真正的愛,也可以求同存異,不一定要拉的很緊的手,才可以越走越遠。 是的,俺們倆此時左顧右盼,還相互顧影自憐。 瞧,我們一起爬上那些華麗柔軟的寢具,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就讓我們躺在這張床上,永遠不要醒過來;我們打開花紋斑斕的貴重衣櫥,真好聞,裏頭散發的木頭香氣也很有質感,俺們簡直不好意思把自己寒酸還帶著樟腦丸氣味的衣物掛上去。俺女神坐在那套烏木沉沉的古董桌椅上也很氣派,一看就像能夠寫出不朽作品的人。 還有,這個豪華套件還有個吧臺,上面洋酒、白酒、紅酒各式各樣,冰箱裏還有啤酒和調味果汁,俺女神像來到烏托邦世界,特別在這個機緣巧合幾乎可以普天同慶的工作假期裏,她說是不是應該開一瓶酒慶祝一番?應該的,我很難得贊成。不過俺女神還是沒那麼神經,她一看價目表上標的價錢,不少美刀呢,這一刀砍下去得重傷,她很慎重的又把酒放下了。 只有小黑似乎對屋裏的環境不甚在意,它喜歡外面遼闊無邊無際的海景,進門就直接輕快漫步而去,把兩只前腿搭在玻璃圍牆上,昂頭擺尾很自由自在的呼吸著略帶鹹味的空氣,還說有點魚市場的味道和感覺。然後它打開它的行李,還是那張破爛塑膠布,之前俺女神把它扔了,小黑又撿回來;俺女神又多事把塑膠布洗了,它還生了好半天氣,在塑膠布上面使勁打滾,直到充滿自己的氣味為止。這回小黑又帶著上游輪,把它攤開鋪在陽臺上,說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睡一覺,沒准還能夢見豆妞。 我們倆對自己的失態,都有點慚愧。 不過,這趟海上之旅終於開始了。晚上我們在自助餐廳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頓飽飯,那些鮭魚、龍蝦啊就別說了,我吃了平生最好吃的牛排,還吃了好多甜點,什麼減肥啥的,都是浮雲;就是小黑依然意興闌珊,他說這些洋玩意他吃不慣,他想念辣子雞和煎餅卷大蔥。 俺女神餐盤裏的食物也堆得跟小山一樣,吃的津津有味。我正想說:你是來遊輪寫作還是吃東西啊?就聽見俺女神說:“這裏沒有認識的人真好,我終於可以放鬆自己開懷大吃了。”服務員文質彬彬的過來倒水和收盤子,人家巧笑倩兮比她還像個文化人呢,她又說:“翠花,來一盤泡菜。” 我和小黑都笑了,服務員也忍俊不住。原來俺女神沒喝酒都這麼神經兮兮,不過真可愛,我也說:“老闆,給我半斤薺菜餃子和二兩牛肉。” 聽說船上還有按摩院和健身房呢?什麼按摩院,我糾正俺女神,說;”那叫SPA休閒理療。“我一只狗又怎麼知道這些?要知道我之前在C家大院當了快一年的看門狗,古城人來狗往的,雖說地位卑微,可也目睹和心領神會社會很多怪現象。 想起過去真是讓我越發身心俱疲,我轉動了下脖子,好傢伙,肩頸有如火燒,我是得去做做SPA放鬆一下了。船上還有電影院和各類表演活動,俺女神也表示要去好好觀摩,以便尋找寫作靈感。“還有賭場。“小黑說:”我們都去玩玩吧,我要贏了一大筆錢,也許衣錦還鄉,就可以風光去迎娶豆妞了。“ 懷帶著各種蠢蠢欲動的念頭,我們很快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空,起身分頭行動,開始所有的“各取所需”,。我去做SPA,俺女神去看表演,小黑以它當年縱橫菜市場大小牌局的經驗,很有自信的要在這艘船上充當一回賭神。 結果,小黑什麼都沒贏,反而把它自己收藏的兩節醃制的上等大骨頭給輸了。 俺女神也看了很多表演,因為忽然知道她被允許在船上喝酒不需要自己結賬,於是喝多了。醉後經常失憶的她,這回也不例外,對到底看了哪些表演毫無印象,更別提激蕩出什麼創作靈感。 至於我呢?本來是想放鬆一下的,但是那個泰式按摩師為了讓我的背部、腰部得到充分舒展,拉、拽、揉、捏也就罷了,還用腳踩,疼得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臨走時,我更加緊張的四條腿都幾乎邁不開步,當我蹣跚路過健身房,我看見Saluki一只狗孤伶伶的在那兒拉筋跑步。果然所有的美麗都得付出辛勞的代價。唉,雖然減肥啥的都是浮雲,但仍在我腦海裏縈繞不去。 夜很深了。睡在那張豪華柔軟的床上,我仍然輾轉反側難眠,真是自找罪受,肩胛骨還隱隱作痛呢。隔床俺的女神經病酒也醒了,也沒睡著,還在反復回想:今晚究竟發生了啥事?只有小黑睡得死沉,絲毫不知我們在人世間已翻轉了好幾個身。 大海像個音樂家,海浪就是他的樂器,濤聲澎拜像一首曲子,永不停歇的耳邊吟唱。我跟俺女神的心都慢慢平靜了下來。 濤聲依舊,從觀景陽臺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海上生明月”,此刻“天涯共此時”,除了我和俺女神,天涯的盡處和海角的那旮旯,會有誰在那裏等候和想念呢? “你在想什麼?”俺女神問我。 我也問自己;“我在想什麼呢?“ “這不是一場夢吧?“俺女神又問我。 這不是一場夢。然而,我們還是搖搖晃晃的進入了夢鄉。 (三) 隔天,天還蒙昧未亮,我就醒了。俺女神和小黑還在呼呼大睡呢。 透過觀景陽臺看出去,東方日出,日靄沉沉,日影在流動不歇的海裏一跳一動作最後的纏綿,在時光的催促下仿佛難分難舍,我也很著急,內外都急。 廁所是文明的象徵,特別出門在外,要想做一只文明狗,也得與時俱進。我在廁所處理完我的大小便後,便獨自悄悄打開門出去。也不過辰時左右,夜晚所有狂歡的記憶和宿醉,還在多數人的夢裏發酵,估計外面不會有什麼人。我輕鬆緩步爬上最高的甲板上,這時太陽仿佛洗了個海水浴,很快一個華麗轉身,遍灑在海面如金粉般的光澤閃爍淋漓。 我仰頭深深的吸了一口略帶潮濕的新鮮空氣,天地真是遼闊啊,不是,眼前是天和海。以前在古城和Q家大宅門,甚至在俺家那個漏水的屋子裏,我都經常抬起頭來看天空,那個天空是有限的,不是局限於窗口,就是被屋頂切斷。如今眼界所及與不及之處,是一個截然不同毫無遮蔽的天空,它是如此的希臘,是神話,是童話,也是壯闊的史實。 此刻我迎風站著,發也飄飄,毛也蕩漾,就算沒有像錐子的下巴,我秀氣的鵝蛋臉,還有波光搖曳的雙眸,肯定也是賞心悅目的。想必前不見古來狗,後也不會有來者,真想豪氣幹雲的“滄海一聲嘯”。可是我不敢。 “喂。”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叫喚,我轉頭一看,是Saluki。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叫哈妮,雖說這名字不知道是誰取的,還算是比較洋氣吧。 它沒怎麼理會我,只是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是要炫耀它的錐子臉還是大長腿呢?我已經夠高大了,它居然還比我高一個頭,而且看模樣,可能體重只有我的一半。 “跟你在一起的那只狗是誰?“冷不妨它冒出這句話。 小黑。它又問:“你跟它是什麼關係?“ 我愣了一下,說:“我們沒有關係。“ “是嗎?“它那高貴和驕傲的頭顱始終抬得高高的。 “幹嘛?“我問。 “沒你事。“Saluki說完這句話,掉頭便走了,留下一股某個知名品牌的香水味,真討厭,我對這種氣味很過敏。 我回去把這事告訴俺女神和小黑,小黑莫名其妙,俺女神說:“可能它看上小黑了。“ “不會吧,我們才見了一面。“隨即,小黑的臉紅了起來,它自己跟豆妞不也就見了一面,不是就愛得欲生欲死。 我跟俺女神都打趣道:“豔遇啊。” 小黑真行,雄性荷爾蒙十足,不管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都是手到擒來。不是,都還沒到手呢,光是“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俺們不來電,估計也是相互看的夠夠了。 第二天我們還是分別行動,俺女神說不想出門,她得思考新作的架構和內容。小黑跟我原本說好一起出去逛逛,唉,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在一個拍賣會的畫展裏逗留的時間長一點,它就不見蹤影了。 我之所以待在那兒,並不是我瞭解或喜歡些價格不菲的油畫,是他們讓我想起了W。這些畫跟W的畫很不一樣,還記得我形容過W的油畫風格嗎?總之兩個字“鬱悶”,但眼前的畫色彩很鮮明,山是綠油油的,花是紅豔豔的,甚至畫裏的空氣都噴薄出一股馥鬱馨香的甜熟氣息。還有人物也很飽滿,哦,一路看下去,畫裏的女人越穿越少,甚至還是裸體的……。真讓俺害羞,你不穿衣服,好歹也要像我一樣,要有一身好皮毛啊。 總之我又長見識了,不管人和狗,都得常出門看看,要不老在屋裏待著,不是長膘就是長脾氣,還得留心得憂鬱症。像俺女神這麼神經兮兮,估計就是很少出門造成的。可是我已經出門還上了遊輪,為什麼此刻心裏還有一絲淡淡的哀愁呢? 不曉得W現在怎麼樣了?我想起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家裏條件不好,可是他每次吃炸饅頭片的時候,都會剝兩口給我,那饅頭片真香。有一回他帶我出門,當時我年紀小不懂事,一時興奮沖出樓道,把一個老大娘嚇得不輕,害他挨了一頓罵,還買了一籃的雞蛋去給人賠罪道歉。還有,我想起來了,他送我去L和N家裏時,跟他們說我要不乖,可以處罰我,打我、罵我都沒事,但不能用腳踹我,那太傷自尊了。 他肯定是不得已才拋棄我,他應該還是很喜歡我。 前塵往事就這樣如波濤洶湧,在心海裏澎湃不已。為什麼我眼裏飽含淚水,那是因為我雖然無憂無慮漂流在海上,但我依然懷念那塊可以紮根很深的土地,還有土地上可以隨地打滾和方便的綠草如茵。我都覺得我的前列腺已經發炎了,雖然他們說我沒有前列腺。 “喂。“又是誰啊?我都說我不叫”喂“了。我叫哈妮。 果然還是Saluki。有啥貴事? Saluki甩了甩它額前的長毛,冷冷的說:“沒想到你也喜歡藝術。” 我才不喜歡呢,我不就是路過勾起了一些往日情懷嘛。 “晚上有空嗎?我有個走秀表演,請你們過來看看。” 你這是邀請嗎?聽起來像是要債的。我“哦”了一聲。 它掉頭就走,又忽然拋下一句話;“你叫那個小黑一定要來。“ 俺女神猜的不錯,它真看上小黑了。 (四) 遊輪的夜晚和古城的夜晚一樣,燈火輝煌,如夢似幻。 在璀璨燈光下,所有神色自若的人面都有如桃花,這些人除了不時大聲說話,還經常交頭接耳,相互掩嘴竊笑。說實在跟菜市場也沒太大區別,只是這裏的人們穿得比較體面,或者衣冠楚楚,或者衣不蔽體,有的露大腿,有的顯巨胸,還有一個後背全開……。空調估計是頂級馬力,開放的可足了,我一身厚皮毛都感覺有些涼意,他們都不冷嗎? 我們要進入表演秀場時,俺女神因為穿了牛仔褲不讓進,也表示我跟小黑的裝扮不符合規定。好吧,看門人雖說很客氣,但西裝筆挺高大威猛的樣子,還是頗有威懾力。 只是,不止為難人,還難為狗——俺女神也就罷了,還要讓我們怎麼裝扮呢? 這時那個貴婦人又出現了,她穿著綴滿牡丹的改良式旗袍,又露胸又露腿的,人家這才叫正式得體呢;而且她親自抱著大阿哥,大阿哥套著閃亮的項圈,還穿著皮制的短馬夾,胸前的口袋還插了一朵玫瑰。 俺們都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感覺周遭的空氣更冷了。 既然進了人家的屋簷,就低下我們本來就不怎麼高貴的頭顱吧。俺女神又回艙房把牛仔褲換了,還找出自己最鮮豔的一件衣服,替我紮了一個頭巾。小黑呢?人家Saluki主要是邀請它的。怎麼辦呢?虧俺女神想得出來,她居然用綁行李箱的紅色尼龍繩在小黑的脖子上打了個蝴蝶結,還說:“跟小黑的膚色挺搭的。” 被打扮成這樣,我跟小黑都很難受。雖說因此進了秀場,可是總覺得所有人都對我們仨,不只竊竊私語還竊笑,我們的位子居然還挺前面的,眾目睽睽之下,那一路簡直就是萬里長征。 總算坐定了,燈光燦然,令人更加無所遁形,俺們仨都只敢直視前面的伸展臺。耳邊鬧哄哄的,說著我們聽不懂也聽不清的話語;幸虧還有音樂輕快的流暢在這個吵雜的空間裏,那是雅尼的夜鶯。跟“寧靜致遠”一樣,美妙的音樂也能使人和狗安靜下來。我們逐漸過濾掉周遭的人語喧嘩,只聽見音樂跟著心跳越來越合拍,越來越有默契,以致於完全安靜下來。 真的很安靜,我轉頭看看四周,音樂和人聲都停止了。等到另一首激昂高亢的音樂聲響起,全場也開始了一陣又一陣的鼓掌聲,主持人蹦蹦跳跳的跑出來。蒼天啊,不跌破眼鏡,眼珠子也得跌得滿地找不到北啊,真的不能小看大阿哥,主持人居然是那只小京巴。 怪不得它那麼會叫,原來它更能說。據說它是狗界知名的主播,還最擅長單口相聲。俺們仨面面相覷,看著周遭被大阿哥的開場白逗得哈哈大笑,唯獨我們笑不出來,臉紅耳赤的只能聽見耳邊“汪、汪、汪汪汪、昂”。 我跟小黑真是氣餒,應該再也沒有啥事可以讓我們受驚了吧。 這時大阿哥收斂起嬉皮笑臉,顯得很真誠的樣子,把Saluki介紹和恭維一番之後,狗界的女王、這艘船上的超級狗模——Saluki終於走著臺步輕快現身,在眾人關注和寵溺的眼光下,它仍然是那麼的高傲與不可一世,仍然是那麼一副冷到結冰的表情,。它在臺上展示著這一季最流行的狗服飾和狗妝,苗條的身軀和細直的長腿踏著撩動心弦的步伐,把俺女神和小黑都看傻眼了,只有我目眩神迷之際,忽然想起豆妞,如果它能看到這場時裝秀,它得多興奮啊。 我又瞥了一眼主持臺上的大阿哥,它也很興奮,雖說它故作姿態的表情和身軀那麼中規中矩,但遮掩不住它那專注在Saluki身上的眼睛散發出來的光和熱啊。Saluki真的是它心目中的女神,原來它對Saluki所有的讚美都是真誠的。 Saluki走完秀,大阿哥順勢走到它身邊,拿起胸口的玫瑰獻給它。Saluki接受了,嘴叼著玫瑰又在伸展臺走了一圈,然後在我們的正前方停住,又是那麼一個嫵媚到骨子裏的甩頭動作,嘴角冷笑著,但是散發出灼熱的瑩瑩目光,它居然把玫瑰拋給了小黑,。 全場譁然。接住玫瑰的小黑更是目瞪口呆。 結束後散場,我們在門口遇到那個抱大阿哥上船的阿姨,她偷偷塞給俺女神一張紙條,她果然跟我們是一夥的。她後來告訴我們,她也喜歡小黑,小黑讓她想起她在家鄉養的一條狗。 紙條上面寫啥呢?俺女神說:“是給小黑的,說待會兒Saluki跟它在船頭的甲板碰面。” 小黑又是一楞,支支吾吾的說:“我早上在最底艙認識了幾只老鼠,我們約好晚一點一起打麻將……。” 什麼老鼠,還打什麼麻將?人家是名模呢。我跟俺女神都說:“得去。“ 小黑心裏似乎很忐忑不安,走時一步一躊躇,三步一回頭,這傢伙終於懂得害怕了。我和俺女神想起第一次在樓道見到它的樣子,忍不住相視一笑。 可是我的笑容僵住了。 我用眼神指指不遠處的一群人,其中有一個人太面熟了,我低聲跟俺女神說:“那不是A先生嗎?” 俺女神左看又看,說:“A先生是誰?” 俺女神不但是個瞎子,而且還老年癡呆。A先生是Q家大宅門的主人,他們不是一起合過影嗎?我見過照片,A先生寸板頭,全白了,整頭看著像一個巨大的鴕鳥蛋,一嘴的落腮胡也滿滿當當灰白不清,跟虯髯客似的,壯碩的身軀仿佛一座山,高山仰止,望而生畏。我印象太深刻了,難道俺女神都沒認出來? 等她想起也認出來了,當初俺們私闖Q家大宅門,還差點被逮到的餘悸猶存,俺女神頓時慌了手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趕緊從包裏把墨鏡拿出來戴上。 “你以為戴上墨鏡,人家就認不出你來嗎?”就她這心理素質,還怎麼混社會?不過也確實太嚇人了,我們都以為已經逃到海角天涯了,為啥還會鬼使神差在這艘大船上撞見A先生?好吧,我一定要鎮靜,而且只好再充當一次導盲犬,把俺女神平安無事帶回俺們的艙房。 當然,這回她又被所有人認出是一個瞎子。 (五) 這是怎麼回事呢?等俺們逃回船艙,看見原本亂糟糟充滿酒氣和狗味的船艙,被收拾得乾淨妥當,再次煥然一新,我們心裏都有鬼,而且這個鬼越來越大,感覺有些負荷不起這樣的隆重和周到的待遇。這一切都跟A先生有關系嗎?俺女神雖說見過他,但以後從沒有聯繫過;我們擅自鑽狗洞偷入Q家大宅門時,也一直沒有遇見過他,我問俺女神,到底誰給她寫作的任務還安排她上船的? 我可能想多了,俺女神怕傷腦筋,更不願再想。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任務完成,把該寫的文章寫的又要像樣也要有可讀性,不能被到處搶看,有兩三知己也行。這個我雖然幫不了忙,但是我可以監督她。 開始寫了沒?“剛起了個頭……。”寫的怎麼樣?“還行吧,我儘量……。” 那就專心在船艙裏寫作吧,雖說“閉門造車”不一定靈光,總比出門玩樂好。再說不出艙門,還可以避開碰到A先生,不是做賊心虛,實在是當時的行為跟做賊也沒兩樣。我安慰俺女神也給她打氣,又說:“沒准運氣好,老天爺都會給你靈感;別說造車了,還能造出一艘大船來。” 我們現不是已經在船上了嗎? 那天晚上,約會回來的小黑悻悻然,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我問它怎麼回事?小黑歎了口氣,說:“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不是自己的乳酪,千萬不要動,要不輕則消化不良,重則毒發落下病因。“ 小黑說原本它跟Saluki在甲板曬月亮,兩人始終相對無言,Saluki不說話,它也不知道說啥好。但月光下的Saluki美如天仙,海風吹拂著它兩耳閃亮的長毛搖曳生姿,雖說有些倔強的下巴仍顯示出它高不可攀的女強狗出身,但是嫵媚的眼神深邃如海,溫暖如月光,此時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即便汪汪叫也是多餘。小黑說它當時有點意亂情迷,差點忘了豆妞,也忘了自己是誰? 後來呢?小黑用前爪抓抓自己的腦門,說:“都是月亮惹的禍。“ 又是月亮惹的禍。我抬頭看看天邊仿佛觸手可及的一彎殘月,那實際遙不可及的距離,那在眼底閃爍的明媚,依然情不自禁的讓人產生很多遐想,比如對未來美好的願景,以及必須把握當下“有花堪折直需折“,還有想起心裏最喜歡、感覺眼前最有誘惑的,哪怕是狗或者人。 在魔力月光之下,原來小黑也禁不起如此受寵若驚的得意與激情。 小黑說跟Saluki的曖昧情愫逐漸滋長成勃發愛苗時,Saluki忽然站在船頭上,要求小黑從後面抱住它,它自己則放開一雙前爪立起來,就像泰坦尼克號的傑克和羅絲一般,它說:“讓我們飛起來吧。你就是我的王,我是王的女人。”來吧,讓大海見證它們兩只狗可以乘風破浪,穿越現實、超過藩籬,往自由與愛的天地飛馳而去。 真令我吃驚,難道每個女同志一上游輪,就會產生“泰坦尼克號“情結,難道她們忘了傑克和羅絲雖說愛得不顧一切,但是後來船真的翻了。小黑雖說有些憨實和純情,但還是貪生怕死的。 所以別說飛了,Saluki此舉把小黑嚇得四條腿都邁不動,而且就它那小身板怎麼抱得住高頭大馬的Saluki?它可以為愛不顧一切,但不包括不顧性命啊。 女人翻臉如翻書,女狗也一樣。Saluki一看小黑拒絕它的要求,當場發怒,還動手,要不是小黑躲得快,差一點就頭破血流了。Saluki還罵它不識好歹,說:“你知道有多少人和狗喜歡我嗎?”小黑餘悸猶存,表示:“你肯定難以想像,那麼名貴和有氣質的一條狗,生氣起來就跟潑婦罵街似的,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出口,我到現在想起都很受傷。“ 不過Saluki有些埋怨的話也讓我感覺心酸,它也不無失望的跟小黑說:“我不在乎你是什麼出身,你養不起我,我也可以養你,但是我就是這麼一點浪漫的情懷,你就不能滿足我嗎?“ 我也挺納悶的, 當初小黑為了豆妞不是可以不畏寒冷在雪地裏守候成一座冰雕嗎?小黑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也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吧。“愛情真是沒什麼道理可言。 本來以為飛來豔福,一腳踩進雲端。小黑終於也覺悟了,幸虧沒有一失足掉進海裏。它說它越發惦記豆妞的好,即便天涯海角,它也一定要回去找豆妞。 隔天,小黑和Saluki在某個甲板不期而遇,Saluki裝作不認識它,神情高傲的從小黑面前款款擺擺走過去,仿佛在走伸展臺作秀似的,雖說看了一眼小黑,但還不如不看呢,那一眼讓小黑徹底涼了心。更難堪得是那位大阿哥屁顛屁顛的跟在Saluki的後面,洋洋得意的樣子就像小人得志。 算了,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狗也一樣。他們才是一夥的,俺們也是一夥的。小黑說好男不與女鬥,它再也受不了這船上的一切,它寧可在菜場吃糠咽菜,也好過受這種窩囊氣,它現就去底艙找那幾只老鼠玩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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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