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委員長：

春意濃寒的陰天，一如往常的我起床，刷牙，鎖好門，搭車。不知你今日是否也依然照本宣科的做著如此每個人無法擺脫的日課。我現在非常習慣長途車程。在車上猶如在另一個星球上，在座椅上在握把上，只今我的目標與大部分的人逆行了，在工作日。

我很容易去解釋那些滑行般擦身而過的各式意念，這使旅途像是一段漫長的報告撰寫。我回家，又出門，在市場買了名為祝賀的滿刺的小薔薇，深一點的桃紅，西方女星的唇。我不得不向你埋怨，賣花的人實在太過粗暴。她隨意的把落單的大枝的百合和菊花硬和整束的玫瑰插在同一個髒污的水桶裡，彷彿它們天生就合得來。我要五枝，她忙不迭的用力往上抽了五次，又不細心的讓這些即將離她遠去的苞葉如拔下的雞羽倒著擠著滑進另一個紫羅蘭的水桶裡。

我說我要送人，請剪短一點。她似乎不覺得那小小的苞和長枝會是奇異的嘲弄的比例，認為這樣剪得太多。她拿起粗剪，刮魚鱗般的去掉它們倒長的，美麗的刺。

她不溫柔。但她又何必要溫柔？那不是她所販賣的東西。你必會說我要求得過多。

我接過花又坐上公車，又轉搭捷運，麻木的走到月台盡頭。這是我最熟悉的一個站，最熟悉的一個角落，最熟悉的顏色和電話，最熟悉的慘綠歲月氣味。我站在控制門閥前，銀色柵欄照得出我的面孔。你記得那種感覺嗎？像是你才是假的那樣。

一個婆婆和一位女士推來一台輪椅。老先生垂著肚子，腳在踏板上彎曲著。她們推著邊喋語邊走近，討論平常日非上班時間的班車有多難等。我看著老先生，他彷彿不是一個人，各種顏色的斑侵蝕他臃腫的面部，歲月使他的手腳只能頹然掛於冰冷的輔助器具上，像一個巨大的肉塊。他當然依舊擁有靈魂，因他的眼神就像是一片多雲的天空。但他老了，他所有能證明還是人的心念被鎖在腐朽身軀裡動彈不得，只能靜靜聽著，看著，感覺時間趴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體貼的與他說話，但他只能透過眼瞳，也許一些微弱的聲音，來表達他的感謝──感謝他還保留著感謝的動念，在只能被推動的自己中。

我就這樣在一如往常的奔波中，將那束尊嚴怠毀的薔薇送了出去。不經意的和收下的人說，最好不要嘗試延長花的生命，那並無太大意義。

我親愛的啊，我的率直也許並不是天生的。我想你一定明白。

祝你安睡

　　　　　　　　　　　　　　　　　　誠摯的L　記於別離的夜（不知有什麼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