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至愛
望著架上布滿灰塵的網球拍,再轉頭看看坐在身旁、昔日常與他在球場上對打的老婆,眼神呆滯,自顧自吃著手中的餅乾,餅乾屑掉得臉頰、衣服、地上到處都是,這是她以前最不能忍受的。
他已無心再找人對打,球拍卻也捨不得送人,因為上頭有她的歡笑與汗珠,他要留住那活蹦亂跳的身影。
「別動!別動!我幫你塗個口紅,帶你去逛街哦。來,閉上嘴唇。嗯,深紅色好嗎?深紅色是你上班時最喜歡的顏色,記得嗎?」現在只能當小孩般哄。
以往下班後,只會待在客廳看電視、等老婆喊吃飯的他,現在會幫她穿衣戴帽、梳頭化妝,配色、款式、造型,都毫不含糊。她似乎只認得這雙手,總出奇安靜的任他擺布。
他用心打扮她,是為尋回往日的她,因為他禁不住失去她的痛。他也知道,形體裡的靈魂已不存在,就如一只沒有寄居蟹的貝殼,雖然美麗,但了無生機。
幾天前,一個不注意,她又走失了,他瘋狂的找了好久好久。他不能失去她,縱使她已不太認得他。他氣自己沒能做好萬全防護,手腕上寫著聯絡電話的手鍊,被她拔除了。不得已去報了案,才在警局通知下前往領人。
看見親人出現的她,臉上明顯飄過一絲喜悅。
但僅止於剎那間的「存在」,一轉眼,原來的她又不見了,就像庭前玩著一二三木頭人的頑童,捉弄著筋疲力盡的家人。
他不止一次哀傷的說:「太早了!太早了!」六十出頭,氣質優雅賢淑,才自職場退休,那靈魂怎麼這般無情,說離開就離開?難怪他常要將頭埋進雙臂裡,埋得好深、好深。
到底是老天妒嫉如膠似漆的夫妻,就是要他寸步不能離,更黏膩、更親密?或是要考驗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他會棄她而去嗎?
他心想,她是他一輩子捧在手中的美玉,不管她的靈魂在哪裡?回來否?他都會守著那空殼子,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