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18

我一直等她開口，終於在老爸把這個月的薪水交由我轉交給她的時候，她在薪水單上簽好了名，小聲的問我：「公司有沒有打電話說……」我只聽到「公司」兩個字就明白了，然後我堆起嘴角用力的微笑說：「妳知道啦？！」接著用食指在唇中間比一下「禁語」的意思，她馬上追問：「他不知道嗎？」我努力讓眼神也堆滿了笑意，並且擠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神態：「不知道！」然後她輕輕說了聲「謝謝！」默默回房間把錢收好，再回到客廳陪我一起幫老爸做20分鐘的復健運動。

我的心裡其實很不舒服，上午出門前接到外傭仲介公司的電話，原來公司遲遲沒有與她簽續聘約，她忍不住去電問明白，公司只好扯謊說：「因為『阿公』會亂跑，僱主決定送『阿公』住安養院，所以不請外傭了，但是不讓『阿公』知道。」知道她很想再回來台灣工作，所以安撫她回到印尼後就到公司的代表處報到，公司會再幫她安排新的僱主。

這樣的謊言實在很扯，「阿公」在家裡是固執的老太爺，大家私底下雖搖頭嘆息扮苦臉，但更多時候都是「阿公」說了算。而他除了去醫院看病，就是早、晚兩趟走路到公園「運動」，再不然就是自己跑銀行處理存摺利息，其他時間都在電視機前打瞌睡，雖然超過八十歲，腦袋依然清楚靈光，怎麼可能受人擺布？

最重要的是，這兩年多來，我刻意在她面前表現對老爸的體貼與尊重，努力示範「不論如何，『阿公』高興就好！」的對待原則，而今卻硬生生要擔下送走老人家的「惡行」。因為她和我聊過，前任所照顧的老人就因為她回國一個月期間被送進安養院，再接回來身心完全反常，所以不到半年就往生了。她怎麼看待我們並不重要，我必須與「公司」配合穩定她的情緒，希望她好好做完剩下的兩個月然後回國。

被蒙在鼓裡的還有「阿公」，他還不知道我們不再續聘她，上個月與仲介簽約時，怕「阿公」說溜嘴，公司教我們必須「隱瞞」，而外傭的很多家人在台灣，怕她知道我們不再僱用，她會「落跑」投靠其他家人，一旦外傭逃跑，僱主會受到半年內不能再聘外傭的懲罰。

做完「復健動作」之後，我會再幫老爸做20至30分鐘的「能量治療」，她則退到一邊的小凳子坐著，此時電視已關掉，老爸很舒服地睡著了，室內安靜無聲，她再一次發問：「『阿公』不知道嗎？」又被拉回這個問題上，我仍然只能微笑加上搖頭來確認她的疑問，這就是我「避重就輕」的謊言，心裡想說的是：阿公不知道的是「你不會再回來」。

考慮老爸的個性，他可以因為看了兩年多的醫生換了門診時間，就生氣並遷怒是醫院的院長整人，很認真的想去投訴，所以剛開始我並沒有想到要換外傭。但在與仲介簽約的前夕，老媽和其他家人都提出意見，想到再續聘是整整三年的時間，同時是她第四度來到台灣工作，許多習慣與模式難以改變，只好選擇換人做做看了。

外傭在我們家的工作，主要是陪伴老爸，其次是協助老媽做家事。這個家只住了他們三人外加兩條狗。老爸會擔心自己沒用，所以很多事都努力靠自己，老媽不會使喚人，常常抱怨外傭不會自動自發。於是外傭可以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點睡覺，外加中午飯後午睡到兩點。煮了午餐之後，晚餐繼續吃剩菜、剩飯；四、五天洗一次衣服；偶爾掃掃地；每天幫「阿公」洗澡以及給狗兒們沖排洩物。常常要去印尼商店和全聯買東西；兩隻手機整天在講電話；每個月可以請假半天到一天去會同在台灣工作的老公。陪「阿公」出門，不論是去社區公園或是醫院，都要花十分鐘梳妝打扮噴香水。

大家都很羨慕她可以睡午覺，我們家不常打掃是老媽的習慣以及老爸的原因。而我最介意的是聘用她半個月之後，她的老公也來台灣，於是一個月不到就來找她，逼得我只好同意每個月第三個星期天給她半天「約會假」。

昨天剛好是她放假的日子，但因為農曆十月十五要「拜天公」，老媽需要她幫忙煮飯，所以要她延到第四個星期天外出。老爸知道了還向我打趣：叫我回來代她的班，因為人家有老公而我沒有！

為了重新建立外傭的工作模式，也只好決定換人，同時可以免去等她回鄉探親的一個月空檔，但是這個過程中卻需要「欺騙」與「隱瞞」，所以今天整天的情緒能量都很低落，正與寒冷的氣溫相呼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