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錄在10月號男人幫: 侯剛本的戲包袱專欄)

    最近院線檔期上，不管是各界話題甚至亮麗票房，《父後七日》的表現均十分火紅。一部有關死老爸的電影會有這樣亮眼的成績，其實早已預料之中的事…….

生人都愛看死人　看人死

慢說是當前的《父後七日》，包括前一陣子家喻戶曉的《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甚至前些年在金馬獎大放異彩的《豔光四射歌舞團》，甚或再更之前大陸出品的黑色喜劇《大腕兒》……；以往被大家刻板印象記憶裡，老爸老媽年代必被視為「悲劇」正港靠北的喪葬戲劇題材，近年來卻被許多的影視創作者改以或詼諧、或幽默，或演員們在劇中無所不用其極地耍寶搞笑賣力演出。老人家認為生死關頭的嚴肅課題，現在以另一種「耳目一新」的方式賣翻，除了徹底顛覆推翻了閱聽人對的黑板想像之外；更重要的是，當我們試著轉換另一個收視的立場時，大家竟也會隨著劇情的步步發展，引領我們改以另一份看待生與死的另類態度。

    有人問我：「什麼叫做黑色喜劇」？黑色喜劇，就是黑色幽默，這個黑色的幽默出現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文壇。當時的時空背景正是越戰與韓戰陸續結束後，大家除了忙於哈大麻和LSD外，美國社會充滿了各種矛盾的現象，加上麥卡錫主義讓整個社會處在一個壓抑窒息的動盪環境裡，許多民主的思想與真理，開始被一些人感到質疑（當然也可能是由於high到腦筋出問題），於是便有另一種改以對現實採取嘲笑抨擊的態度，選擇或揭露或諷刺局勢，結合某些負面的幻想和否定所融合而成的「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在現代主義中算是一支重要的文學流派，不過它的影響範圍早已不再只局限於文學、藝術、電影的範疇裡，生活中許多時候我們都可以感受到，黑色幽默所存在的那股要你「笑著流淚」、「笑的時候爽爆，笑完了以後心裡比小弟弟被踢爆還要痛」的那種，帶有些許幸災樂禍的同時，卻又讓人哭笑不得的奇特（變態又正點）感受。

就是要玩弄觀眾

從創作的角度來說，把生命中許多大家早已視為「理所當然」的態度與反應，改以另一種不同的手法來處理時，分寸拿捏的難度確實很高，例如你捉姦在床，卻還能笑著先說一句：「噢，上次你不是跟一條狗嗎？怎麼換人了？」然後才把那個王八打到連狗也不如，有點難吧？當事人或創作者除了必須攪盡腦汁展現創意，找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視角觀點與切入途徑，並且小心翼翼地開展每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故事梗概，創造劇中人物獨特的性格與活靈活現的生命特質。除此之外，演員的表現、配樂的風格與下音樂的時機、鏡頭的運用、畫面的剪接…….，種種環節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父後七日》是一部文學作品改編的劇作，創作者在劇中採取時空跳躍結合虛實重疊的敘事手法，紀錄主人翁在爸爸過世的那段時間，種種當下所發生的事情，進而油然而生劇中人許多思念父親的生命回憶。尤其是當女主角在劇中對他哥哥說：「以前我們常常在罵人家靠北(哭爸)，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靠北是一件『這麼累的事』……」時，許多觀眾聽在耳裡自是難掩笑著流淚的複雜情緒，觸動大家在觀劇中配合劇情「笑得很痛」的黑色幽默。

愈是醜八怪的人，就愈不能忍受別人的醜八怪；一個人愈沒有幽默感，就愈覺得黑色幽默很殘忍，如果觀眾的收視行為配合故事文本的情節，必須展現「哭笑不得」的反應時；其實，創作者為了作品的力度與精準度，真的無需覺得對觀眾的情緒感到抱歉。畢竟當閱聽大眾願意將黑色喜劇做為一場「心甘情願」的日常生活文化消費時，特別是如今又是一個重口味的多元化年代，自是有人特別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文類題材。因為，如果這樣的作品就是意圖讓大家達到「哭笑不得，笑得很痛」的目的時……；顯然在這樣的收視氛圍下，觀眾皆有觀賞黑色喜劇作品後，自我心理復原的能力。

哀慟跳舞都有時

各位幫友可曾親臨過關於「死亡場景」的第一現場嗎？如果說，當我們試著列表爬梳整理出關於面對生與死的場景時，顯然像是醫院、殯儀館、教堂安息禮拜…….等現場，必是送人臨終時少不了的必要場景。曾經有一年舉辦一場生與死的電影專題座談會，地點就選在殯儀館舉行，聽說參加的人人數不多。不知道究是大家不喜歡這樣的題材？還是害怕出席一場電影座談會，竟然會辦在一處如此令人倍感「貼切到不能再貼切」的場合？

    去年參加一位好友的追思禮拜。他生前是個非常豁達開朗的人，活著時特別囑咐我，若是有一天參加他的追思禮拜時，請務必開開心心切莫哭哭蹄蹄……；說是這麼說，可知當一個人出席一場某個生前他所敬愛的好友臨終追思場合時，即或我知道他早有清楚交代，但我的心情還是交雜著明明想笑，卻又哭不停的怪異情緒。那種情緒，真是像極了一個正在觀賞黑色喜劇的雜陳反應。事後回想，其實當時我若是選擇用歡喜快樂的心情來送行，除了完成死者生前最後的遺願之外；更重要的是，當你所喜歡的愛人麻吉隔屁後，事實上將去一個可能是超優無比美女如雲紅酒啤酒喝不完的天堂美境時，實在沒有必要在臨別的那一刻，哭得如此傷痛欲絕……外國有一種喪葬服務，可以把屍體處理成指定的形狀，不管是你的騎車英姿還是躲在廁所打手槍的緊張體態都沒問題，這個服務，絕對可以幫你在「往後」的日子做到超級黑色幽默，把那些來送你最後一程的親朋好友麻吉笑到肚痛眼淚乾！

侯剛本，知名劇場導演，資深劇評影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