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此刻

正在住院……..

那天

院外幫葳葳跑腿買東西

巧遇了伊恩……..

話說年紀與我相仿的伊恩

是個沒家沒累的鑽石單身漢

世界頂大拿到博士學位後的他

以戰神般的姿態

短短六年連跳兩級

從助理教授、副教授

一路綠燈直達正教授的寶座

國際期刊著作等身

人帥多金事業亨通

春風得意好不風光

灰頭土臉的我

沒想到居然會在人來人往的門診大樓撞見他

也許是心底的自卑心作祟

本想裝作不認識地躲過伊恩

未料卻被他當眾喊住了……..

好吧

既然躲不過

那就只好硬著頭皮

和伊恩搭聊寒暄

言談往返之間

伊恩得知葳葳住院

心裡自是流露不捨

尤其當他知道

這次我為了葳葳

多年不見好的病情

辭掉工作全力奮戰

伊恩直誇我為了孩子如此犧牲

感佩父愛偉大勇氣可嘉

也許是因為聊開了

心中比較沒有先前

那麼深的防衛與芥蒂

才願意和伊恩吐露一些

心底的真心話

回顧這些年我那支離破碎的高教執教生涯

因為幾所學校都簽專案一年一約

約滿之後因著種種的情境因素

有直屬長官要我做出不道德行為的

有校方壓榨剝削新進教師嚴重過勞的

有高層派系內鬥莫名犧牲掉我的

更有無格校方高舉學生為尊

任憑學習者胡亂凌遲教學者的

種種種種光怪陸離的現象

似是一場諷刺的超寫實遊歷

有關台灣高教生態(私立學校)的人治亂象

這些年我一一領教

由於形勢比人強

隻身面對龐大的組織體制無能為力

摸摸鼻子無奈承受

一旦承受不了

那就選擇黯然離開

莞爾的是

其中幾所服務過的學校

更有高舉宗教為名

號稱友善校園的學府

只是卑賤的專案老師

種種明處暗處

被校方被體制被同事被學生

各式各樣不友善的對待

幾番幾回下來

說真的，我累了……….

當然

可憐的孩子

為了配合單親爸爸的生計

這些年也只好跟著我四處奔走

弄得他整個學習的生涯

到頭來也是支離破碎殘破不全

講到傷心處

我落淚了……..

想當年我對學術滿腔的熱血

願意付上無悔青春

堅持到底完成博士學位

未料踏入台灣高教職場

幾年下來竟被玩到體無完膚

同樣在大學任教

面對著自己血肉模糊的一路走來

我何其羨慕伊恩所擁有的一切

豈知當伊恩聽我訴說完

這些年滿坑滿谷的血淚衷腸後

他竟然言詞鏗鏘地回應我……..

剛本

你知道嗎

在我的眼中

你遠遠比我更值得尊敬

這些年我們都看到了

你不離不棄地帶著孩子

儘管工作不那麼稱心如意

但你仍舊克盡你的本分

把你所有能做的都做好了

雖然兩段破碎的婚姻

讓你整個人元氣大傷

但至少你努力地頂著

不讓孩子受太多的苦

你真的很棒

說真的

就算我寫再多篇耀眼的國際期刊

都遠遠不及你做在孩子身上
傳承血脈延續生命的付出

如果換做我是你

我願意跟你交換

至少在整個天地之間

你還有個相依為命的孩子

可以說話可以取暖

而我

除了事業

什麼都沒有……

……………………………………….. (淚)

天哪!!!

如果不是伊恩

那天願意跟我

語重心長地說這番話

這些年我一直以為在工作上

如此這般一年被迫一遷徙的羞辱與不堪

我十足地覺得

自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但是臨別前

伊恩卻告訴我：

憑你的能力與人脈

工作再找很快就會有了

但是你的孩子病成這樣

要是錯過黃金醫療時期沒有照顧好

最後沒了恐怕也就真的沒了………

回想當年葳葳兩歲時

我居然可以為了孩子

斷然放掉騰飛的事業

專心在家照顧重度失語的他

那時候的我

當下做出如此逆向思考的氣魄決定

竟是那樣地勇敢與堅決

卻又為何15年後的此刻

要我重新(暫時)放下一個教授(專業人士)的光環

專心陪伴孩子走過身心受創的全程陪讀療程

試問這時候的我

勇氣去哪裡了？

膽量哪裡去了？

難道為孩子暫時割捨下事業

同心為著身心康復之路而努力

不值得嗎……..

謝謝一語驚醒夢中人的伊恩

讓我這段時間非常認真地思考

一個單爸願不願意為了生病的孩子走向康復

暫時懸擱事業賭上生計的兩難問題………

上帝

這次的這張考卷很難

請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