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授〈岳陽樓記〉「憂讒畏譏」句義，我說：與君王再親近的臣子，也禁不起小人譖愬毀謗。並舉了幾個例子給學生聽聽。

魏徵死後遭譖，唐太宗毀損魏徵墓，壞其墓碑；雖然不是鞭屍，但已幾近鞭屍。世人誇稱李世民、魏徵君臣相知，癡語一場而已。 

想當初，魏徵強諫，惹得唐太宗盛怒退朝；由於氣憤難平，李世民緊握雙拳，但是，指甲尖卻插破手掌，鮮血淋漓。李世民在後宮大罵「會須殺此田舍翁！」幸好賢淑的長孫皇后賀喜太宗說：「主明則臣直」，才阻止了腥風血雨。當時，皇帝在氣頭上，倘若長孫皇后煽陰風、點鬼火，鼓唱殺戮立威，魏徵老早就一命嗚呼哀哉了！（※我國前任總統夫人吳女士干政，對百官快意恩仇；魏徵要是碰上她，恐怕要有身首分家之禍） 

然而，龍顏總是不悅，此刻不怒，日後怒。等到魏徵一死，小人伺機中傷，而長孫皇后又已過世，君臣沒了潤滑劑，翻臉的醜事便上演了。唐太宗在姦佞撩撥之下，毀棄將公主嫁給魏徵兒子（※魏叔玉）的聯姻諾言，還把親筆題撰的魏徵墓碑砸了。 

憂讒畏譏啊，〈朱子治家格言〉說：「聽婦言，乖骨肉，豈是丈夫？」這「婦」字，指的是姦婦。小人從旁譏訕，楊貴妃火上添油，詩仙李白也得「賜金放還」，逐出皇宮。陪著皇帝作詩飲酒，日夜取樂，翰林大學士都會中暗箭，何況是遠離朝廷的臣子呢！ 

在《戰國策•魏策》的記載中，魏文侯派樂羊為大將，遠征中山國，三年就戰勝而併吞其地。凱旋後，樂羊誇耀戰功，魏文侯卻拿出整整一箱參奏樂羊不是的謗書，嚇的樂羊連忙行跪拜大禮叩謝。身存則國在、身亡則國滅；林仁肇、岳飛、于謙、袁崇煥在外捍衛社稷，可謂國之干城，然而，禍起蕭牆，四人全被內廷自己人害死了。天地間的幽暗，怎不教人唏噓？

眾口鑠金，楚懷王排斥屈原的耿耿丹心；三人成虎，宗聖曾子的母親也懷疑兒子的德行。顛倒黑白，搬弄是非，譏讒誹語真是可怕極了！也難怪歐陽脩在《新唐書》魏徵傳末要感嘆：「佞邪之亂忠也，久猶不免。故曰：『皓皓者易汙，嶢嶢者難全』，自古所歎云。」 

參考文獻：

1.

唐太宗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時文德皇后（※即長孫皇后）謂帝曰：「誰觸忤陛下？」帝曰：「魏徵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於廷。帝大驚曰：「皇后何爲若是？」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帝乃悅。〜〜范祖禹《范太史集》卷27 

2.

魏文侯令樂羊將，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反而語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戰國策•秦策》 

3. 

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人。少孤，落魄，棄貲產不營，有大志，通貫書術。……（貞觀）十七年，疾甚。……帝親問疾，屏左右，語終日乃還。後復與太子至徵第，徵加朝服，扡帶。帝悲懣，拊之流涕，問所欲。對曰：「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帝將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時公主亦從，帝曰：「公彊視新婦！」徵不能謝。是夕，帝夢徵若平生，及旦，薨。帝臨哭，為之慟，罷朝五日。……晉王奉詔致祭。帝作文於碑，遂書之。又賜家封戶九百。 

帝後臨朝歎曰：「以銅為鑑，可正衣冠；以古為鑑，可知興替；以人為鑑，可明得失。朕嘗保此三鑑，內防己過。今魏徵逝，一鑑亡矣。」……徵亡，帝思不已，登凌煙閣觀畫像，賦詩悼痛。聞者媢之，毀短百為。徵嘗薦杜正倫、侯君集才任宰相，及正倫以罪黜，君集坐逆誅，孅人遂指為阿黨；又言徵嘗錄前後諫爭語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悅，乃停叔玉昏（婚），而仆所為碑。〜〜《新唐書•卷97•魏徵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