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已經用了七個年頭,過千篇的文章來填補這個網誌,反覆著講著一樣的故事。
魚兒,生活是如此的不容易,一個不留神,自己就會被眾多的不解、難受、懷疑與痛苦淹沒。倒不是自己真的是生存在一個令自己難受的生活之中,而是,當太空人的手腳在真空裡無助的划著,他怎麼樣也無法讓自己前進或是後退。在那一刻,別人不會說「做你自己就好了。」或是「你已經是一個很棒的人了。」別人會叫他前進,或是,讓開。
寫作,比起來,就是件簡單好多的事情了。
簡單,單純,坐下,然後打開電腦,調整好螢幕的角度,裝模作樣的帶起耳機,順手把房門帶上。把鍵盤調整到手腳喜歡的角度,一隻腳懸空,一隻腳輕輕的掛在椅腿上面,駕著,撐起半面的身姿,然後彷彿讀書人一般的邊欣賞邊投入自己打字的行列之中。
魚兒,寫作是一種接近玩樂的過程,從前就是。
不過最近我似乎把這分工作變得不是那麼有趣。寫作從,大約是高中以後多了重量,多了我在語資班以後學習的粉飾,多了我在文字之中找到的愉悅以及興趣。從某一個時刻開始,我開始特別喜歡在文章之間奮力的嘗試誇張的譬喻法,並且把自己心目中,大多數那些強烈的快要跳出來的情感,藏在這些譬喻法構成的說法之中。
偶爾有一兩句寫出來特別夠力量的,自己寫出來還會特別感動。這種感動,魚兒,往往會持續好久好久。就像,該怎麼說呢,就像我小時後第一次看過珊瑚礁,看到五顏六色的菱角,在太陽底下發光。它們不像書上或是電視表演的那樣丁丁的美麗,在浮淺的同時,身體是同時被海水的冰冷、鹽分試圖滲透進皮膚的那種壓力,給同時展開的。
身體不像是心靈,不能單獨關注些人事物,在沒有特別把這段記憶拿出來描繪之前,每一個細節都是一樣平等的冰冰冷冷,或是熱熱呼呼。
或是,我想起來我第一次吃到馬鈴薯烤起司時的感覺。沒有美食節目提到的鬆軟的內餡,或是略帶焦糖狀的皮,當時的我還沒有今天彷彿廚師一樣的自許而多愁善感的舌頭,對我而言,那時候,馬鈴薯是用一種澱粉的香甜,然後帶著淡淡地酸味入口。我記得,烤箱噴出來的是奶油的乳氣,而馬鈴薯沒有一絲辯解的,全然堅挺著形狀。我記得我總會把起司、奶油按照對立的比例跟馬鈴薯吃了起來,像是法官那樣嚴正無私,科學家那樣精準。
魚兒,寫作,裡面裡頭有太多的享受,因為美一次寫作的時候,自己總能陷入一種從前到今天,都可以自由自在的任性之中。
隨著年紀的長大,可以思考的事情就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變多。
與小時候想像的不一樣的是,長大的自己,好像深深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可以想,但是,在某一些時刻,就是跟小時候沒什麼不一樣。還是一樣,只喜歡躲在一些批判分析的問題上,解析著字句,解析著人們對於這些事物的看法,默默的在腦袋裡形成看法。假如,有人有興趣(但大多數是沒有的,就像漢群講著的,我的網誌像是故意粉飾過頭的生活),嗯,那我會小心翼翼的用不過於燒焦了的眼神,跟人分享著我的看法。
事實上,光是分享就已經佔去了我大半的生活,我忙著接收生活中的新事物,然後不及反芻就已經必須消化下一批東西。
有時候想想,如果可以回到十八歲,或甚至是十六歲,我會告訴自己怎麼樣的故事?
魚兒,其實沒什麼好多說的。長大好像一種社會規範一樣,我們都尋著某種制約性一般的形式,慢慢變成,我們過去可能討厭,但是今天卻能逐漸理解的「大人」。
魚兒,我在十四十五歲的時候,很不解為什麼愛情可以導致殺害,為什麼原本親暱的身體可以轉變成痛苦,為什麼暗戀這樣純粹的東西,到最後會變成兩片嘴唇相貼,會變成兩雙手掌渴望彼此?
尤其讓我不懂得是,感情怎麼樣是一種生活中重要的形式?更具體地說,就算我理解與爸媽的感覺,就算我一輩子不能以任何事物取代爸媽,取代弟弟的存在,與他們的那種不是如膠似漆的感覺,難道就是一種愛情?那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又會導致兇殘的殺害呢?
魚兒,像是這種故事,偶爾我就會想跟過去的我說。
我會說我終於理解愛情有時後會有很獨占的一種感覺,那種希望在渴望之中成長,希望在希冀什麼的過程中就能在每一個微秒之間得到想要的,就是很多人不知道,但是一輩子追求的感覺。
我會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愛情小說裡老是喜歡說,男女主角相親相愛,然後最後分手以後,男女主角都會哭著說,你很好,但是我們不適合。
魚兒,以前我不懂,我們不適合,你為什麼還會很好?你在我心目中怎麼還會很好?
原來,那種好,是隨著感覺得層次遞減,於是慢慢衍伸出來的一種告知自己的方法。就像,這個人,我們該這樣這樣去做,這樣的世界該這樣這樣才是完美的世界。
魚兒,這讓我想起幾次在大學期間因為社會學給我的強大悸動。
比較強烈的是大一社導課某次上課完畢,應該是教完「階級」那一個主題,大家在想完了、討論完了中產階級在商業資本主義的世界中的「享樂」之後,各自分散吃飯。我那時後跟每一個大學生一樣,魚兒,我沒有想那麼多,我跟她們(還是他們,我不記得了)去吃了飯,然後讚嘆著課程的精彩,大概,就像我們許多四年級以後常常訕笑的主題之一,在那些聊天的結尾,都是大家終於嘆息到一個不行的極致,然後,全都沉默了下來,一秒、兩秒、三秒。
那一次我深深地覺得寂寞,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一個受寵過頭的孩子。
我還記得我在這裡發過文章,細數自己的害怕,細數自己對於生活之中不可一世的情感,對於那些微不足道的煩惱,在別人生活之中卻扮演著什麼樣奢侈的角色,而感動無比的羞愧。
諷刺的,或是說,應該說幸運的,就是因為這種持續的羞愧感,使得大學四年的期間,才可以不斷在讀社會學之中找到更具代表性的答案。因為這些答案我經過了太多痛楚,經歷自己不喜歡的筆戰,甚至跟自己很心愛的人吵了起來,讓很多人跟自己的聊天,變成馬克思、韋伯、傅柯這些大師們的體育競賽場。我在閱讀他們的書的時候,我都想像,他們大概跟我有一樣的羞愧感,所以寫著這些的時候,才特別讀起來有精神。
魚兒,資本論就是這樣的一本書喔。我從沒有唸完,說來慚愧,只是每次讀到中文翻譯,或是英文原本,儘管是經過幾次轉譯,都可以感覺到馬克思那種透果紙張漫開的犀利眼神。
在這種過程中,才能勉強稱作自己活著,或是,自己意識到自己的活著。
魚兒,我會告訴那個很小孩很年輕的自己說,大部分的事情都會跟你想像的一樣,但是少數不是你想像那樣的事情,會讓你成長最多。
十五歲那時候的我不算是特別幼稚,已經是一個擁有稱得上是愛思考個性的自己了。於是,我不會像說書人那樣說著,應該啊,你應該怎麼樣度過你的人生。或是告訴他,你該怎麼樣避開怎麼樣的一些事情。
我也不會像是那些經歷了太多滄桑的人說出的,只有你經歷過,才能親身體會。
就像失戀一樣,其實我到現在還是不覺得那是什麼值得體會的東西,但是來了,你就被迫成長,被迫變成一個跟大家共享這樣的一個話題,這樣的經驗的人。
魚兒,於是,我會告訴那個孩子說,有些人情殺,是因為在他們的世界之中,逝去了東西就要用毀滅來足以憑弔。
有些人燒情書,像是,愛情的電影那樣。有些人寫信,有些人哭,有些人出去旅行,有些人則投入別人的懷抱。
魚兒,我會告訴他,別問我怎麼處理的,因為我還在學,還在看清楚這個世界給我的課程究竟長什麼樣子。
就是聽著這樣的課題,體會著自己的受寵,還有,不斷不斷的反省不斷的羞愧,並且藉由不斷的寫作,不斷的玩樂著這樣的經驗與體會,我發現,我開始迷戀,或是依賴寫作作為一種傾吐的形式。
有些時候我的網誌像是生活記錄器,我隨著讀著這些文章,慢慢的感覺到自己最近生活的走向,或是,朋友如果有閱讀的,偶爾也會從那些字句裡告訴我最近偏向的憂鬱風格,或是蠻橫卻氣人粉紅色戀愛浪漫風情。
我曾經很自戀的炫耀著自己寫作經營許久的部落格,想著,究竟有多少從前,已經忘得一乾二淨的煩惱,或是當下覺得無可解決的痛楚,又或是,甜蜜到嘴巴無法形容的雀躍,被紀錄在文章之中呢?
我不算是什麼精準的寫作者,對於我來說,感覺就是一張調色盤,每一次寫作我就重新洗筆,擠顏料,然後調當下我想要的顏色。譬喻法有點像這樣一種因應而生的生存之道,假如我太過於重視純粹敘述我的感覺,我的網誌也許就會像以前我不太喜歡閱讀,但是卻很受班上同學歡迎的,那種美女女孩的網誌。嘻嘻哈哈的說著,今天好累,謝謝大家,我愛你們(通常是妳們),或是在句尾加上一個愛心,就讓全世界的魂魄隨之飛舞。
我曾經很不像個紳士的嫉妒這樣的女孩,覺得全世界怎麼可以這樣偏心的看待那種單薄的感覺,而忽視就在一旁,努力的抹出水彩畫面的我呢?
然而時間過久了,自己寫的多了,看得多了,終究知道,所謂的反璞歸真才真的讓自己感動不已。
我自己讀著讀著,卻不太還像高中那時,喜歡那些詩人夠濃重的意境,或是比較細膩的散文家,活像是憂鬱症患者獨白的敘述那樣,拉拉雜雜的講個不停。
我喜歡的東西變得極為單純,變得極為傾向於一種畫面的形式,乾淨,線條,還有幾個我覺得可以像照片一樣擷取生活一部分的形式。我最欣賞的畫家就是幾米,他的微笑的魚是我第一本買的書,到了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好巧也是他第一本成名作。隨著那之後的履歷表、又寂寞又美好,都是等到,幾年以後了。親愛的魚兒,我跟你的結緣,也是因為那一本書呢。
甚至我為你取名字,也是因為那一本書,我才選擇,在眾多的大海之中,我還是執意要選擇一個你,那樣的講話對象。
魚兒,於是,我喜歡單純的東西,喜歡年輕生活之中可以發展出來的脈動。
所以最近的我究竟在悶些什麼呢?我納悶著,也因為自己好像掌握了大把的時間,卻沒有做好紀錄生活的工作,一次又一次的給自己天上罪惡感。
喔對了,罪惡感最近就像糖霜一樣,把我肥胖的身材一層又一層的往上添加,還有把我的失眠一樓又一樓的往上堆高,幸好我都還有跟人保持聊天的習慣,不然我真的會以為我自己已經迷失在自己的腦袋裡了。
魚兒,親愛的安得烈是本好好看的書,我以前好像也曾經喜歡過龍應台的文字,不過每次那種喜歡都隨處可拋,幾乎在我拿起她的書的同時,我都激動的想要掉淚,但是放下來,很多時候我就立刻去過去自己的生活瑣碎了,而那種感動就,消退了。
如果用龍應台老師(是我母校的老師,可以這樣叫她吧!)的說法,這就是一種「消極」的關注。就像,看到311的受災,我只會皺皺眉頭,然後暗自下一兩個決心,然後在心目中演習個一次兩次萬一發生大災難,自己會最後想要做的事情。大概就這樣,然後對著空氣獻上無限的同情。
至多,我只會繼續不那麼喜歡自己的生活,或至少不是無意識的享受。
魚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所以我越來越不能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呢?
就跟寫作事件簡單的事情,坐下,拿筆或鍵盤,啪啪啪的寫了起來傾吐了出來,其實沒有太多的結構與敘事架構,我沒有太在意意境的話,我就不用在意這一段與下一段之間,我是不是該讓女孩的眼神裡充滿水銀,或是在她的笑容與酒窩裡種下甚麼名字都讓人很陌生,卻帶有外國風味的一株花名。
不用,寫作就是寫作。
生活就是生活。
但是生活隨著悲傷的逐漸累積,隨著長大的逐漸成型,漸漸的就只能離「享受」漸漸遠去。慢慢的,採取批判性的處理自己的人生變成是一種常態,所以定期的要像加油一樣,為自己的肩膀上添滿了罪惡感,以便在真的對生活極度無奈的時候,把自己放到火線上烤個幾回。
這樣做過的人都知道,如果沒有打算在短期之內把自己折磨到瘋掉的話,大多的選擇,就是拍拍屁股,自己跟自己說,好吧,這就是我的人生。
魚兒,真的,我很不會享受自己的生活。
這兩個月的期間我過得既大膽又痛苦,既知性卻又充滿感性的掙扎。
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次我都想捕捉,甚至每一個觸動我的眼神我都想加以紀錄。
目的無他,將來某一天,我猜,我都會可以笑嘻嘻的看待現在的情境,對於我現在的處境舉出一點點的同情,但是又用某種看開了的眼神,或是語氣說,當時自己還能煩惱這樣的事,真好啊。就像,有時候自己讀讀高中的文章,也會像個討厭的老孩子說,當年只要煩惱讀書,多好啊。
我試著用這樣的態度跟還在念高中的弟弟聊過幾次,他的眼神之無奈,讓我覺得,我肯定是真的離開了整天考試生活,太久太久,以至於都扭曲了美化了腦中的國高中生活。
魚兒,漫無目的的走著,人總會累的。
累到一個程度就會想哭,想哭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想要找一個岸停靠,找一個好好的肩膀靠著一靠。
有時後有些人也會想停到你的港來,魚兒,最近我就覺得,自己又重新可以收容一些心靈了,好像重新認識到自己的想法與溫柔可以同時包含著很多人,並且為很多人同時著想,覺得心情穩定不少,也開朗了一些些。
我也認識了很多人的溫柔,很多人的一輩子的,或是至少我可能覺得,那是就現在而言最強大的,試圖許著一輩子的許諾。
魚兒,最近則有一個人把自己的溫柔交給我保管。
我的寫作、想法與感情全都失了準,像是失焦的鏡頭,照出來全都只是些黑黑灰灰令人沮喪的風景。
我每天都寫作,最近,逼自己每天練習三篇英文的文章,大多數都是些論說文,大概是對於教育、知識或人生的一些想像,但是學會對於一些事情有一些自己的看法,甚至是選邊站,其實是一個全新的學習。
魚兒,其實,最難的都不是辨別那些很細膩的東西。
最難的是,選擇,然後對於那些選擇充滿勇氣的堅持下去。
對我來說長大其實是這麼回事,不是淘汰也不是物競天擇,更不是,一個小孩從此不需要了什麼,或是需要了什麼。
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喜歡長大的地方,像是,我到現在還是很喜歡開車,還是很喜歡騎機車,也很享受自己在上網時偶爾撞見十八禁的網站,不用害羞或是害怕,可以直接容許自己的好奇心去碰撞,儘管是嚇得全身冷汗也很值得。
魚兒,最難的是,對於那些生活中逐漸越來越多,越來越難的問題,你都要開始有答案。
然後充滿勇氣的堅持,對於你說過的話,對於你想過的事情。
就像我偶爾會回想到,如果在溫哥華的那時候,某一天,我沒有選擇跟Austin這個看起來很調皮的男孩講話呢?
我還會一樣打球,還會一樣滑雪,還會一樣聽他的愛情故事,甚至當他來台灣還介紹朋友給他呢?我還會,每一次握起球拍,就如此如此的想念他嗎?
就像,我偶爾會想起,假如,像是昨天我輕輕的問過那個前一個女孩,她也這麼反問我,假如當初她沒有答應,是不是才比較對,才不會痛苦什麼的。
魚兒,痛苦好像還是該苦的齁?
只是我還是堅持要當個真正很好的人,我還是要堅信我心目中的那些真正的感覺,不管是對於感情,對於自己是個中產階級的羞愧感,或是對於,寫作,我是不是要用真實的感情作為基調來寫,而不是塗塗抹抹的享受比喻的樂趣。
魚兒,我承認。
今晚最讓我感到幸運的事情,是我所深愛的人都還在我的身邊熟睡。
而當我願意回想,即使是這麼短暫這麼失意的一小段時候,這一個令人麻木又陣痛的半年。
或是應該說,這還沒有當兵前的又一個兩個月。
如果我願意回想,在我胸口的是好多人好多人關心我的痕跡。
如果我願意回想,在腦袋裡也裝滿了同樣的東西。
而大多數的關心我的字句都忘光了。
可是我還是會因為某些人告訴我,我們是好朋友,而我還不敢這樣奢望。
因為這樣小小小小的一件事情,而,好感動。
魚兒,就像是這樣的事情,就再簡單不過,卻又沒什麼比那個更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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