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身離開太平洋,將煩惱假裝忘在兩萬英呎以外的高空上。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它殘忍地知道每一個血管,還有每一個心搏之間,意志特別脆弱的每一個瞬間,然後選在那些時刻入侵思緒。人總是有弱點,而充滿思念的人其實就只是充滿弱點,像是生病的人不喜歡新的細菌來打擾生活一樣。
回憶的無所遁形讓我一度無所適從。
儘管當下的我,試圖在文字中構築著一個單純、情緒所框架的世界,我都不免回想起那另外一個讓我虛弱的時刻。那是,一年以前,我吃壞了肚子,虛弱的躺在床上,腸胃炎,我推掉了上課、推掉了打工,然後努力的把自己撐起來;卻又不住倒下。
那時候,她來照顧了我一整晚。一整晚,我感動的無以復加,因為這不僅僅是從來沒有,而且是令我難以處理的一種「被愛」的感覺。
這個回憶悄悄的浮過心頭,帶來的卻是我無法招架的難受。
誰也不知道,或是應該說,在這個世界上還嫩著的我還不知道,原來,失重的感覺是如此令人困惑。
我無法理解自己心思驟斷了的時刻。
我也無法理解自己怎麼處理悲傷。
只有到此刻,我才能些許的瞭解,對於某些人而言,為什麼到過去的吸引力竟然如此之大,他們寧願墮入藥物、墮入幻想與迷戀之中。瘋狂不是這一種情緒的好詞彙,我更厭棄較他們孤獨,對於我來說,我僅剩的理解,僅能告訴我,我的每一分都如此的渴望過去,以致於我如此的疲憊。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從晚上整整睡到下午,躲到國外來休息,推掉了早上的行程,才知道自己如此的疲憊。不能狂妄的想想文化與充滿動靜的社會生活,還有泰國令人心儀的種種活力與細節,我望向窗外,在自己熟悉的梁靜茹的歌聲裡收斂著情緒。
我的神情裡一定有某種程度的悲傷,因為身邊的人開始知道我的暴躁與不耐。
我偶爾會試圖掙扎出這個情緒,卻難免落入更深一層的迴旋之中。我知道,我與這些回憶還有失落戰鬥之間的沒有結束,至少在我宣稱我還好、我還可以之際,那些都只是另外一種安慰自己與別人的方式罷了。
我知道,我已經懂得如何與這種悲傷相處。
至少,做著事情,看著身邊的人的我,只是心情比較難以平靜,倒不是完全無法做事的地步。
難受的,是一個人的時刻,那種激烈的感受衝突與情緒交雜的時分。我幾乎在床上度過了我所有能經歷的失眠,還有各種悔恨累積起來的胸悶;還有因為感傷而重重的怪罪自己,最後累積起來的眼皮疼痛。怪異的是,我還沒有哭。
我已經連續作了好幾個日子的夢,夢到我在夢裡大哭。有時,是失去她,永遠的那種。
有時,是我終於認清了另外一種絕望,然後我知道我無法掙扎,痛哭。
或是很疼痛很疼痛的夢,扎得我難以眨眼,只好掉下淚來。
現實的我,很堅強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胸口繫著勇士之珠,像是要鼓勵自己充滿勇氣。
但事實上我想起的卻是那個耶誕夜,她用手環繞起我的脖子,讓我的心跳加快。
我對於自己的昭思暮想感到不解,理智上,那些,怎麼都不會進到她心裡的東西,對一個總是自認為理智的我而言,怎麼也都不該這麼久才對。就像在旅程中失落的毛巾,我淡淡的哀傷,卻仍然跟不上現實生活的匆忙。應該,不及止痛,就已經傷重。
我睡了一整天,頹散了一整天。
昨天做著的菜混雜著房間凌亂的景致,在我腦袋裡滾捲成豐富的顏色,有趣的是,在我腦袋中,它們不是靜靜的待著,而是全都唱起了我不太熟悉的旋律。
我幸運的躲到旅程之中,第二次,我在國外小心的躲開網路,躲開看見她每一舉動的悲傷。躲到,自己的悲傷裡頭。
我有些故意的開啟mp3,讓自己掉進悲傷的歌曲裡頭。而我過去總不解,為什麼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的失戀歌曲。現在,那些看起來強說愁的字句,卻終究難以及上自己心裡創建出的那些滾燙。
悲傷,悲傷。
失落的回憶像是走失的空間,在腦袋的時間裡遊蕩,無法歸類到一個令人滿意的地方。她的笑容、她的心上,已經是一個我無法攀越的牆。她偶爾露出的友善,令人無法招架的領取,卻不斷警告自己不能心醉神馳。
到最後,一個人的悲傷,仍然是在無解的時刻,告誡自己不能瓦解美好的希望。
我無法懷抱著希望,只是學會如何與悲傷相處。我不懂得哭。我不懂得哭。只有一個人的肩膀可以承受另外一個人的濕漉漉。
覺得自己在生活之中突然領悟到了許多真實的情緒。
我無法投資太多的時間讓自己悲傷,因為我終究會困坐在那些情緒之中,變得無所適從。而我失落的那些友誼、親情與自己的真實感受,也一定是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重建。
更重要的是,其實,我從來還沒有說清楚我對妳的思念。
儘管我反覆的斟酌妳/她,我其實只是一個想要接近那些思念的癡癡的人。
愛恩說著那是痴漢,我笑著說,怎麼可以這樣用字!
但其實寫到如今,我仍然也不知道怎麼樣的用字才可以把心中的壓力鬆開。
從小到大,大家都告訴我要放鬆,告訴我世界應該可以更慢,更悠閒。但,孤身其間,卻往往無法自拔的覺得,如果認真就已經過得如此,那我放鬆豈不是瞬間淪落。於是,給自己更多壓力,讓自己垮下的機會更多。
終於,我沒有垮下,而是世界在我的周圍崩塌。
睡著了的一整天,我終於可以把疼痛的腦袋拿來說話。
拿來想一想對妳的思念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只知道我仍然在建造那些想念之中的某一部份。
我只知道我仍然在哀悼那些我失去的部分。
我知道她偶爾會在意一點點,但是,終究我要讓她去她自己的生活裡面。
講好的,要好好的生活。
但沒有人知道我會不會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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