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空氣急速遇冷所竄出的類似想法的,盈盈者淚也。
親愛的魚兒,在這個世界上有好幾種空守的靈魂,有些人叫那些空閨,有些人叫那些閨怨,無論如何,那都是像女孩子一樣的心情。女孩的心情,少女的心情,那是故事裡、傳說中,無堅不催的一種力量,可以透視世界的結構,可以扭轉宇宙的龐大。可是常常最令人感到銷魂的是,發自那些的,往往都是一個弱女子,或是柔若無物的的一雙小手、一對雙眼。
那種力量住在少女的雙眼裡,住在少女的雙手上面。魚兒,我突然想起,這個世界上我握過得那雙手,盯著的那隻眼。在這充滿溼水霉味的房間裡,我乍然感覺到,那種放盡了全身的熱量而凝結成的一種象徵物。
生活之中也很像那樣,淡淡地,尤其是平凡的常態的生活,常常用一樣的節奏來考驗著自己好動、多變的靈魂。
有時候心裡試圖跟身體溝通了起來,像是在極度疲憊的時候,自己會跟自己說,堅持吧、有活力吧,試圖用最熱切的語詞激勵自己的細胞,還有用滲透入骨的感動來沸騰血液。可惜,那都只是譬喻法而已,僅僅可以達到的,是當自己假如真的很感動很感動,頂多,我可以讓自己的心神暫時被某種迷人的東西攝取過去,然後隨之,回來。
親愛的魚兒,我的世界是小小地寂寞的城。每晚我在城堡裡擔當公主還有守衛,讓寂寞的黑盒子成為堡壘,藉著網路線無限終端的可能性發散出去,假如碰觸到什麼,我都自以為是,因為我的聲音夠大聲。
其實啊,魚兒,這個世界的聲音神秘得很,真正可靠的還是那些有溫度的事物。
聲音沒有溫度,就像我愛你,沒有溫度,也沒有壓力、重力、或是吸引力。
在單身的世界裡那是具有充滿象徵意義的一個故事,可以細數很多人的前世今生,還有餵人在同理加上同情的份上,掬一把感動的熱淚。然而,除了眼眶的那種溫度,我其實感受不到太多的真實性,尤其是,當男主角女主角說著,I love you,我的心瞬間縮成小人國一樣的大小,要用顯微鏡,才可以心目中的感覺。
可以說我的感覺凍結了,也可以說,那些相遇沒有什麼重量,假如只是發生在螢幕上面。
魚兒,真正真實的一直都是生活,而不是想像。但是我們因為想像而覺得自己充滿力量,因為想像而讓人覺得自己可以超越自己的一切現有的本事,因此,我們可以,彷彿朝一些文明、一些進步,一些自我提昇前進。想著想著,都不知道該對於這樣的心態放著什麼樣的態度了。
一切生活的基礎就是那對於周圍世界的感覺。
在學校裡已經幾個禮拜的我已經稱不上是敏銳,至少我已經不能細膩的體察到校園這一頭的草香還有那一頭的草香的差別。就像任何一個自認為居住地的地方一樣,我很快的把這個地方「馴化」了,把週邊的一切佈置成自己生活習慣的方式,如果仔細體察,可能就是以電腦為中心,床為輔助,然後衣服還有洗澡、盥洗用具放在同一個角落,工作用的東西則全部堆在門邊,好像我離開了才面臨到工作的世界一樣。
嗯,曾幾何時已經不是學校把我變成一部分,而是我正在把公館國中這個意象收進我的故事裡面。
逐漸熟悉的面孔,一張又一張的打過招呼,一次又一次的記誦著每個人的名字。像是每一個樸拙的主角那樣,我依然糊塗,依然忘東忘西大家的名字。另我驚訝的是,沒有發生什麼太過於幽默的場景,大家對於這種事情好像是違禮所當然一樣,裝作沒事的,繼續進行了下去。
我腦中想起Erving Goffman的「有意識的忽略」所建構起來的表演,在這個旁大的空間裡,這種有水、有空氣,還有呼吸的世界裡,大家都拼命的想要扮演自己的角色,想要建構自己的老師、主任、工友的權威。而我偶爾感覺到的是,只有在其中感覺像過客的幾個人,像是我,還有幾位警衛大哥,我們才可以很自在的培養出交友的態度,彼此觀照,大笑,然後分享生活的細節。
很照顧我的黃大哥,常常親切的稱呼我為阿瀚,呼著喊著,有時候遞上的是飲料,有時候是我忘了去拿的便當。而每早的對話總是進行的又順暢又愉快,可以從阿扁到馬英九,從教育小孩本質到公館地區的微觀世界,甚至在話題興起的時候,黃大哥偶爾還會眼望著遠方,斜睨四十五度角,然後偷偷摸摸似的說著,像是要我教著他,怎麼用手機看一些不甚合法的影片。
我對於那種他專注確認為理所當然的態度感到最是有趣。
而有時候除了這些匆匆忙忙之外,意外也是會在無聲無息之中竄出。像是一早,有時候我睡眼惺忪的闖入警衛室,低頭遍地尋找交管旗子時。
「全體肅立,向長官敬禮!」葉伯伯總是表情嚴肅,眼神卻促狹的這樣看著我大叫了起來。
目前為止,每一天我都是尷尬的回禮,然後哈哈的笑著。對於六十多歲的葉伯伯我眼中本來只有敬意還有稍嫌年齡差異的尊重而已,因為這種無聊打趣的交換,幾次下來,我已經幾乎習慣了這種,毫無疑問但是可以讓自己笑呵呵的玩笑。
「欸老弟。」葉伯伯又拍我的肩膀。
「你不知道我是哈佛畢業的嗎?」葉伯伯認真的說。
我想著,邊想笑,邊聆聽自己的心目之中,那些在書櫃裡哀號的讀本還有單字表。
「葉杯是哈佛什麼系的啊?」我好奇的問著,想笑。
「籃球系啊,林書豪的籃球我教他打的。」葉伯伯認真的說著,表情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真假的啦。」
「真的啊,打完球他就去上課啦~後來經濟系畢業了。」葉伯伯又說了,眉毛連動都沒有動。
哈哈哈,我笑了,然後這個對話就在無聲之中結束。
有時候因為我凝視遠方,有時候因為,我趕著去別地方作些什麼,但是每一次總是結束在一個我想要笑卻早已經完成笑容的一個地方。在這種很卑微很難想像到的一些角落,很神奇的,親愛的魚兒,我學會如何奚落自己,如何在自己沒有的東西上面大大地的做上文章。
然後笑,說,哈哈那是我的呢,哈哈那可以是他的呢。
何妨呢?如果追求一定要傷痛,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中獲得很多相對應的幽默感呢?
笑容有時後會像暖爐融穿冰庫一樣,在冰冷的世界航行裡,有時候缺不了那個。
每一天的早晨還是都用笑容開始,還又那一個龐大又試著中氣十足的「早安!」
當自己每天都很奮力的這樣試著的時候,已經開始有學生會期待似的望著我,問聲早,然後靦腆的笑著。我自己自私的想著,也許我的笑容也是一樣靦腆,因此除了奮力的招手擋下車子,我幾乎分了一半的心神在大聲的跟大家問早著。
挺直的我,大聲問好的我,我偶爾也會虛榮的跟自己說,像是跟你炫耀著的,魚兒,我覺得我是好值得的一位替代役啊。
在這薄薄的一頁世界裡發光,在這沒有什麼星光的世界裡當著小王子。
親愛的魚兒,小王子都還可以選擇走往不一樣的星球,去看看世界長什麼樣子。
就像流浪的牧羊人,選擇去追求金字塔,他可以任性的相信國王的話:「假如你真心的相信你的使命,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它」
關起門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單純,如此的枯燥,每天的生活是忙碌無比的雜事。擠滿了每一個分鐘,每一分鐘的腦袋都塞滿了事務與忙碌。
魚兒,我驚訝的發現,我已經把自己的反思能力關掉許久了。
像是我聽到,「女孩子都可以把車開得很好!」這樣講著的長輩,我只是很順利的忽略過去,而思索的是如何在這樣的情景之中去同理這樣與我差異甚大的心靈。
魚兒,我學著一直一直同理身邊的人,但是也另我驚訝的是,我一點都不擔心我變成他們。
學校畢竟還是一個主流思考的洪流,當真正被捲入的時候,假如搭上了道德與權力的正確性,那是的,在學校的這個設定裡,老師、管教還有邏輯都是最正確的正義。然而,逐漸相信又或是一直都被訓練成相信諸神的我,還是會在這之中,尋找一些撒滿了穀物或是引線的回頭路,哪一天,尋著線索回去,還能找到那些原初的自己。
青春不怕失去,怕得是不懂得回憶。
嗯親愛的魚兒,每天打完球,洗完澡,想著想著衝著熱水抹著肥皂。
那些順著身體流去的就像是回憶,嘩啦嘩啦有些髒,有些混亂,卻也隨著他們的離去又或是形成,真正的形體才在那之後逐漸成型。從沒有人說過人的身體其實是有太多的灰塵還有汗水、鹽分,因此我們對於身體的想像也太過於依賴乾淨。
回憶與自我也是如此,假如自我乾乾淨淨的,一無所有,那那些痛苦、悶、還有感傷、黑暗、色慾的過去世界,是不是就白活了一遭?
我如果是水,那心目之中的不可言說,就全都是霧。
親愛的魚兒,當我終於發現,生活正在無時不刻的變成我的一部分,正在適應我的腳步,身邊的人與我的互動,也逐漸展現出理解我的個性的種種徵兆。
我懂,那是水分開始變成抽象的時候
那是生活開始變得生活,變得自己的時候。
但是那還是充滿抽象的日子。
親愛的魚兒,當我找到她,當我看見她,當我偶爾可以想像,在她的世界裡我也許扮演著她講不出來的一種中要角色。
我卸除所有對於生活的熱情的無止盡燃燒,對於戀愛對於親暱對於感情對於面子對於女朋友的一切渴望。
專心的當一滴淚,一滴涼涼的,很舒服的淚。
而我只會在散去了所有多餘的熱量之後找到她,冷靜地,低調地,懸吊在她眼角上。
像古早的印地安人相信dream catcher可以補夢那樣。
我深信,她的眉間到嘴唇。
那是我世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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