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感覺飛行

     一般而言，人都有懼高症，只是反映出來的緊張程度不同而已。就像傘兵部隊在訓練跳傘时，跳塔的高度，正好是人類所最懼怕的高度，如果能克服這一關，則以後到任何高度跳傘，都不成問題。

     飛行也是一樣，在正式接受訓練之前，每個準飛行員都要上去嚐嚐味道，看看個人反應，如果實在無法克服，那就只有打道回府一途，也就是要遭到淘汰的命運，而這項測試就叫做「感覺飛行」

     一般人或多或少都有搭乘飛機的經驗，由於一般客機是人包在飛機裡面，絲毫感覺不出高度與速度的真實感受，而「感覺飛行」就不同了。上機後，帶飛教官指示機工長將兩側機們拆掉，由於TH─55直昇機非常嬌小，整個左手臂幾乎全露在機身外面，起飛前教官胸有成竹的告訴我們，如果飛行途中害怕的話，雙手可抓緊椅座，可千萬不要抱教官，因為如此一來，兩人就要幫上帝開直昇機了。 

     直昇機的啟動程序要比開汽車複雜，教官一邊檢查各項儀錶，一邊嘴上唸唸有詞，只聽教官大喊一聲「開」，同時按下啟動按鈕，機工長則在機外拿著滅火器，隨時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引擎尖銳的啟動聲夾著轟然的爆炸聲，此刻直昇機的心臟被點燃了，頭頂上的主旋翼，由靜到動，由慢到快的轉動了起來，整個直昇機開始有了生命，這一剎那，你突然覺得人類是多麼偉大，將各種無生命的物質組合起來，餵它喝點汽油，就能夠從無到有，使一堆鋼鐵，變成了上帝的藝術傑作，甚至能克服地心引力，到空中與鳥類一爭長短。

     引擎在溫車五分鐘後，由慢車加到大車，此時整個直昇機就像那賽馬欄廐的賽馬一樣，只等柵欄一開，飛奔而去。教官唸一遍起飛的檢查程序後，再由無線電經過機場管制塔台的同意後，向機工長做了一個準備提起的手勢，此時由於引擎所發出聲音震耳欲聾，機內外除了無線電通訊，一切由手勢代之。在機工長的指揮下，飛機在教官的控制中逐漸增加馬力，隨著座艙中代表馬利的扭力錶指針的上升，飛機開始克服了牛頓的「萬有引力」離地而起，就在這一刻，相信了、也信服了「人為萬物之靈」的名言。

     飛機在離地三呎高的空中靜止不動，在航空術語中叫做「滯空」，隨遮機工長的指示，飛機由停機平滑到跑道，並繼續向起飛點滑行，此時直昇機在教官隨心所欲的控制下，要高就高，要低就低，要前即前，要後即後，四面八方無所不能，此時對這位「年相若也」的教官，佩服的五體投地。

     起飛點上，教官用無線電像塔台取得起飛許可後，隨後用機內通話，說了一聲「坐穩了」，直昇機隨即離地而起，飛向浩瀚的天空。

     機內的高度錶由一百、兩百、三百………正逐漸的不斷升高，空速錶由零、二十、四十、六十………的不斷驟增，露在機外的手臂，被風吹的幾乎要離開身體而去，腳底下的房舍、道路、樹木、行人，正逐漸縮小，就像是兒童玩具一樣的小巧可愛。飛機繼續的爬升著，一向在地面上仰望那搖不可及的白雲，此刻彷彿隨手可及，要多少就有多少。

     高度錶與空速錶終於停在某一刻度上不再上升，飛機在空中平穩的飛著，遙看遠處微曲的地平線，此時你才會真正感覺地球是圓的。正當進入渾然忘我、陶然自醉的當兒，飛機的引擎聲突然改變，整個飛機就像飛鳥斷了雙翼，向地球撞去，內心就如坐電梯一樣，突然下降幾十層樓，整個魂靈兒飛在半空。

     正在手足無措之際，俯衝的直昇機抬起機頭，又急速以大角度向上爬升，接著大角度左轉、右轉、迴旋上升、下降，所有直昇機能做的動作都做了幾遍，耳朵的骨膜隨著高度及壓力的的急驟改變而產生了耳鳴，教官用機內通話問我的感覺如何？頭會不會感到暈眩，我勉強的回答了一句「還好」，其實並不是飛行感覺還好，而是還好飛行頭盔上的太陽眼罩放了下來，否則臉上發白，冷汗直冒的糗像，早就穿幫了。

     沒有多久，教官就連壓箱底的技術都搬了出來，而我大概就剩「上帝救命」沒喊出來以外，身上對於害怕所應有的特徵都顯現出來了。感覺飛行結束後，教官個個眉開眼笑，學員則是正好相反，下飛機後學員個個灰頭土臉，只是大家心裡有數，心照不宣而已。

     第二天令人遺憾的消息傳來，陸軍有兩位同學自昨天的「感覺飛行」下來後，自知無法克服內心在那種高度、空速所產生的恐懼感，自動向教官提出放棄飛行訓練的意願，認為個人在心裡上及生理上無法擔任這項工作。

     第二天主任教官於上課的時候，除了讚許這兩位同學有自知之明及道德勇氣外，並一再語重心長的告誡我們，飛行這項工作絕不可帶有絲毫勉強，如果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但對個人會造成極大的危險，對國家的裝備也會造成極大的損害，主任教官同時勉勵我們，在爾後的飛行訓練當中，如果自覺個人身體無法負擔，應主動提出，以免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

     「感覺飛行」後的幾天，我不斷的問自己，我當時也緊張的要死，不知是否能繼續接受飛行訓練？我的緊張程度是否在容許範圍內？對爾後的飛行訓練是否有影響？可是如果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這個從小的夢想，會不會造成終身遺憾？如果就這樣回去了，會不會變成朋友同事間的笑柄？許多問號不停的困擾著我，在經過數日的冷靜思考後，最後我下定決心，凡事盡力而為，不到最後關頭絶不輕言放棄，但是如果實在無福消受，就應該接受現實，最起碼在午夜夢迴捫心自問時，我可以說：「我曾經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