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總被提醒著要慢慢地走，要踏穩腳步，走得健康走得漂亮；路真的只能慢慢走，偏偏路卻被時光挾持，並且肆無忌憚狂妄的似箭，一月月一年年毫不顧情面地勇往直前飛梭，從來沒有為了任何人或是任何事做些些微的耽擱停頓。人們會抱怨要做的、要看的甚至是要買的太多，人們也埋怨時間總是不夠，錢賺得不多，數算的帳單要是鈔票多好…年過半百後，渾然間墜入浩瀚思緒裡，不禁懷疑為何童年記憶裡要將「日曆日曆一天撕去一頁」…都那樣的煎熬與漫長？如今，可憐地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單日的期待不再，卻驚慌失措著時間是以月計的在指縫間大剌剌地流失。

每天老爺要出門時候，會到浴室來叫我說：「…走囉…」他穿戴整齊，圍著那條超過四十年的毛質料黑色圍巾，套上深灰色的厚毛料夾克，梳得很整齊卻稀疏的灰白頭髮…每回，我會雙手抓住他的夾克衣領，作勢盤問狀說：「每天都打扮這樣帥出門，公車上有人跟你搭訕？…」而他會哈哈大笑說：「搭訕的是沒有…看到我站起來的倒很多…」那時刻，我必定是夾滿了熱髮捲的刺蝟樣頭，以及滿嘴因剛刷完牙來不及沖洗乾淨的牙膏沫，我會笑嘻嘻地噘起嘴回親，再用力的擁抱，聽他在我的耳邊說：「have a nice day…」

今天早晨按照慣例，還是滿頭的捲髮夾，他也一樣的帥，親吻完後，半摟著我笑臉逐開，今天他說：「…Happy
Anniversary…今天本來要送你玫瑰花，但是，我要送給你比玫瑰花更好的東西…」等不及他伸進口袋掏出那袋紅包，我笑開懷說：「…是你啊…你就是我的禮物…」他維持不變的性格，慢慢地說：「…因為這東西可以去買玫瑰花…」然後塞了一袋厚厚的紅包在我的雙手掌心上，轉身出門去了。

今天是我們結婚七週年紀念，這可以買玫瑰花的紀念日禮物，雖然漫漫七年後姍姍來遲，對我，卻越顯璀璨絢爛。其實，之前我沒有認真要過任何禮物，而他，也絲毫沒有紀念日需要任何禮物的觀念。因著無可救藥的浪漫性格，那樣無法無天的作弄著人，但是這段得來不易維護更難的婚姻中，我的重點從來就不在那袋紅包的厚度，更無所謂遲到的或是根本就沒有的禮物，在亙古不渝的情愛秘訣裡，不管外面多大的風雨、多狂的動亂，只要確切明白身邊的這人，是自己要的，看懂並且享受著他所給予的疼愛與擔當，那麼，所有關於年齡、財富或是美貌等種種外人加諸的條件，都不該是影響兩人之間的承諾的因素。

明天，他要進入生命的第七十九個的新春天。按照年齡的數字，真的老了，只是陪伴他的我也不年輕，他每長一歲我也會跟上一年。要他說說生日願望，不假思索地他說：「…只求上帝不要讓我生病…」生活中，他慢慢的吃東西，慢慢的走路，連煮飯燒菜也是慢慢的來…凡事有條有理，謹然有序。而我，快快的吞嚥然後慢慢的等，快快的走再回頭牽他的手，煮飯燒菜也快得讓他瞌睡都來不及醞釀…凡事沒條沒理，亂中找序。

那天他陪著與網友聚餐、國父紀念館看演舞，再咖啡結尾，暢談之餘匆匆錯過最後一班公車，兩人在信義路底的夜半路邊，準備散步走回家，他握住我的手，小聲的問：「高跟鞋很高…你行嗎…」緊緊牽著這隻老手說：「行…慢慢走就好…」這條路，真的要慢慢的走，哪怕時光來攪擾，不懼光陰施威風，我打定主意，就是穩穩地牽好他的手，認真地踩好站穩，確保從此以後，他都會在以後的每一次紀念日，送來「可以買玫瑰花」的禮物，至於禮物是什麼，真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2010/01/26 04:50pm 結婚七週年紀念日與老爺生日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