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當 science teacher 那幾年接受震撼教育的日子裡, 並非完全沒有想過掛冠求去以保全尊嚴這一件事。那時我本行的工作還不難找, 但是退而一想, 能夠有固定寒暑假的工作除了公立學校教職之外幾乎沒見過了,  為了配合家庭狀況, 這實在是一個值得委屈自己的選擇。

既來之則安之, 更何況素有危機意識的我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去考取其他科目的證照, 而中文教師執照就是其中之一 。

記得那是2008年, 北京奧運才閉幕不久, 正是美國人瘋狂的愛上這個神秘語言文化的顛峰時期。 我很幸運地搭上了這個熱潮,  被聘請到家附近的學區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中文老師。 在當地那時中文教育還處於篳路藍縷階段的情形下, 整個學區唯一的中文老師的意思就是--要怎麼教, 老師我說了算。 啊, 這真是事少離家近的好差事呢!

從做牛做馬的science teacher 搖身一變為神秘優雅備受禮遇的 ”中國通”, 我的內心無時無刻的狂喜吶喊著: 「啊,  總算出運了! 」也因為這樣我幾乎是卯足了勁地在設計教材,  務必讓學生學得開心, 老師教得輕鬆 (這是重點)。老實說, 我既不是科班出身的中文老師, 還是一個天馬行空的水瓶座, 當時學區居然可以容忍我那樣亂搞, 現在回想起來真為自己捏一把冷汗呢! 

以下就來說說我那幾年教中文的一些樂趣吧!

樂趣一: 為學生取中文姓名

中文班一年級上課的第一天, 我會每個人發一張紙條讓他們寫下想要的中文名字。 「喔, 就像北美洲的印第安人為小孩取名那樣。」我簡單的解 釋。 為學生取名字太容易了, 不就英翻中嗎?

等到我收回紙條一看, 乖乖! 這….這也太為難我了吧?

Flying Monkey, Adorable Panda, Fearless Snake …， Super Mario—wait! wait! Super Mario?

經過我好說歹說的對學生們闡述中國人取名的哲學其實是包含了父母對小孩深切的期望後, 有些人願意重新再寫一次,  有些人則是頑固地堅持原案， 因此班上就出現了幾個叫猿飛，白狼，大熊….這樣的小孩,  「你們以後去中國時會後悔的。」我不得不警告那些男生們。至於堅持要叫 panda的秀氣女孩, 我只好取了 “川寶” 這個名字, 希望她能了解我為了維護她形象的苦心。

名字難取, 姓氏就簡單了, 全部取諧音。 例如OHara 就姓歐, Garcia就 姓葛, 記得有一個姓Sito名字想取 "bright " 的聰明帥哥,  我大筆一揮當場取名司徒明。

幾年之後, 孩子們的臉孔開始模糊了, 可是當時取的一些姓名現在都還記得, 像是﹕

喜歡藝術姓Baugus的博藝, 嬌羞纖細的Chelsea歐秋水, 力大無窮的 Jorge (發音hor-he) Bianca 全名就叫做畢夯。

比較有意思的插曲是, 期許自己做一個devoted lady的林忠姝幾天後跑來對我說: 「老師,  超市旁邊那位開中國餐廳的老闆說你把我的名字寫錯了, 是 “妹” 啦,  你多放了一撇。」我聽了幾乎當場翻白眼! 還有聰明絕頂 的Jason 堅持取名one water (一水), 原來他那台灣同鄉的外公早就教會他選擇筆劃最少的名字了。(難道也是為了紀念祖先的家鄉就在一水之隔嗎﹖)

這些美國孩子們拿到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後, 個個眉飛色舞珍而重之,  我立刻每人發了一本寫了他們名字的方格生字簿讓他們去練習, 期望他們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中文名字時, 不但可以領略到中國文字之美, 也可以體會出老師的用心良苦並且一輩子受用。

樂趣二: 一切都從周杰倫開始

全世界的年輕人都喜歡流行文化,  特別是音樂和電影。 為了拉近和學生年齡幾近三十歲的距離, 我開始每週固定的播放台灣的流行音樂,  並且不厭其煩的附上中英對照的歌詞與拼音, 美其名為 ”以反覆的歌詞背誦矯正發音” 實際上根本就是想和學生一起名正言順的欣賞mv。孩子們特別喜歡周杰倫, 我想這也證明了新世代喜歡的音樂是有共通性的。

從Jay Chou的音樂慢慢地引進電影 ”不能說的秘密” ,  孩子們拍手叫好之餘也開始和我正經地討論他們對中國電影的看法和興趣, 於是我們又 陸續地看了很多意境優美的好片(如臥虎藏龍, 十面埋伏 …) 以及大受洋人歡迎的功夫片 (葉問, 投名狀 …), 幾年下來也看了近三十多部不同的影片。任何的專題討論過後, 我也會加上一部中國電影來強化印象, 所以孩子們也看了周潤發的孔子傳, 吳宇森的赤壁 … 等等蘊藏中華文化的好電影, 這對啟發外國孩子對中國歷史與儒家思想的認知有了比教科書更有催化力的效果。 

每每看到學生們在觀賞這些娛樂節目時欣賞讚許的表情,  心中總有滿滿的感動。 身為一個文化大國傳承下來的後代, 我的驕傲是無法形容的。

樂趣三﹕ 同步進行台灣的吃喝玩樂

我的課程名稱是”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不可否認的, 庶民文化一般  都是藉由吃喝玩樂來體現,  要學生們愛上一種語言一個文化, 有時候是無須太嚴肅假高級的; 再加上台灣觀光這幾年來在國際上的知名度, 我非常樂于在課堂上向學生介紹我的家鄉生活。於是, 上至台北 101的時尚摩登, 下至南投山區的茶葉文化, 平溪放天燈, 鹽水看蜂炮, 不止看完影片後孩子們都得乖乖考試作答, 我還會定期舉辦 field trip 帶他們到華人聚集的商店街實際體驗波霸奶茶和鹽酥雞的威力, 要不然就乾脆等慶祝大小年節時在教室後頭佈置一個泡茶區、buffet檯, 綠茶烏龍米果年糕悉聽尊便。此外, 孩子們還常常在優美的胡琴聲中練習書法或比賽象棋 (傅一水就是連續兩年 Chinese Chess Tournament 的冠軍) 。

看到這裡有人會問,  這麼好的肥缺為何不多待幾年呢? 誠如我一開始說的, 當一切還在開山闢路的階段時, 大老闆們是會選擇睜隻眼閉隻眼的,  等到 ” 官” 智已開, 各學區中文能力測試評比的壓力排山倒海的來了時,  我還可以這麼玩下去嗎? 更何況向來不想附和社會期待的我, 自有不同階段的人生規劃,  能夠讓我在退休的前幾年如此享受為人師表的樂趣,  已是老天爺的恩寵; 況且有機會建立過教學烏托邦, 吾願已足, 還是見好就收吧!

老師的故事 結語

長篇大論絮絮叨叨, 我終於安撫了多年來的懸念, 為人生這一段奇異的旅程留下一個紀念。這一路走來, 經過這麼多的碰撞衝擊--我，畢竟活成了自己。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安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