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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情迷兩岸
2011/05/28 09:06:30瀏覽327|回應0|推薦0
〈情迷兩岸〉  ◎雨諄

  河畔,夜深,貓低鳴。小屋,暗燈,人繾綣。

  兩張影子在布帘之後纏綿,他和她產生著一種不可自拔的喘息,微弱的燈光輕打在他們肉體接觸的歡愉上。他在準備進入她時卻像是瞬間斷電似的猶豫了半秒,雙手撐著下半身讓敏感強烈的器官暫停墮入慾望的深淵。她注意到了,蛇腿細柔地攀上他的腰,試圖唆使那條壯碩的蛇窩回濕軟的巢。

  他傾身吸吻她幾口,試圖喚起本能的衝勁接續挺入卻無法履行。他愧疚地滑離她嫩白的肉體,坐在床上不語。她直覺事有蹊蹺,用緋紅的臉頰磨蹭他的鬍渣,吐出涼氣蠕進他的耳蝸,「怎麼了?」

  他搖搖頭,靈魂像是抽離了軀體,眼神飄蕩摻雜著難言之隱,陷入了自我忖度的空間。她用舌尖嘗捲他的頸,又問了次怎麼了。

  他像被雷電擊中,靈魂歸回了軀體,欲言又止地像個犯錯的孩子。他看著她堅挺的乳房在微燈下亮出兩朵粉色蝶,卻絲毫不吸引自己的慾望。

  最後他將眼神移開,小屋外的河流、對岸的燈火吸引著他深情款款的目光,彷彿那裡的某幢建築有著自己最終的歸宿。他讓思緒流向永無止盡的大海,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了故事。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有齣背叛的戲碼即將上演,專心聽著他探索內心深處。

* * * * *

  就在上星期,他走在台北車站附近,口袋的手機突然響起。按下通話,悠悠的聲音讓世界兩頭在一瞬間接軌。是菊,最初的戀人,是最早喚醒自己體內愛戀情曲的人,是那個幾乎不存在於記憶的人。只有在夜闌人靜,體內熱脹而感到孤涼時,在窗外月色下用手掌心回味與菊的磨擺嘶哀,牆上只殘一剪寂寞黑影抖動著。

  菊剛到北部求職,一時找不到地方歇腳,希望他能做個接應幫幫她安頓幾天,直到找了新住所與職業就不會再麻煩他。

  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妥,畢竟內心對當時離棄產生出一種莫名的恨意,像是原本在樂園遊玩的孩子,對母親突然消失在人群中的惝怳感到不知所措。但他也對菊還殘留一些當時的依戀情愫萌心而生,有些話在當時未說完,卻已人去樓空。

  他最後答應了。

  他幫菊租了間小舍,與自家的小屋隔條河水遙遙相望,住得近也方便關照,他要菊有困難儘管開口別客氣,也會順便幫她留意有無適合的工作。

  這天他又背著女友前來幫忙採購家具並且裝潢擺設。屋內沙發電視櫃子已經一件件有條不紊地安置排列好。許多是他出錢買的。

  正午牆上的木屋開門跑出機器小鳥餓肚咕咕叫,他叫了份比薩和菊一起在新家吃,比薩的香氣與溫熱的飽足感,讓整個胃部空間有種令人開心的活躍。吃飽後他們獨自處在客廳,他偶爾從電視的影像移開偷看菊,菊只是安靜看電視,並沒有聊及他們之前的往事。舊情人之間有種氣氛在蔓延,他受不住長久的沉默,寒喧兩句便要帶上門,正要離開時她卻開口邀了約:「明天晚上可以陪我到河堤走走嗎?」

* * * * * *

  月影,葉落,河上漂。

  他們僵硬地走在河畔上,不知道誰該先開口說些什麼,一個看左邊發出微光的城市房舍,一個看右邊水面上的鴛鴦雅興梭游,一盞盞燈點亮著他們之間一幢幢心事。走上橫越兩岸之間的橋,走向他所居住的那一岸,他看著遠遠的一棟宅屋內亮起等待自己回家的光線,近九點自己卻尚未回家,女友一定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他很少未歸不吃晚餐。

  「那個時候我搬家了。」菊突然的聲音掀起水面漣漪:「沒和你說清楚就這樣分手,對不起。」她主動牽他的手,溫度像是電流迅速傳開體內。

  高中時期憑空消失的菊彷彿穿著潔白的制服,在他腦中解開那時一顆顆的鈕釦,帶領他回到那個謎魅的時間點,解開那些未完的結。

  菊消失的前幾晚還一起在她的閨房裡翻滾打鬧,兩小無猜併躺在床上竊竊私語,她微笑的表情卻夾藏即將飛到另一個星球飄蕩的叛逃。他問菊怎麼了,菊身上的制服鈕釦卻由她纖細的嫩手巧妙開啟情竇初開的滋味,地上多了兩件互相擁抱的白制服,散發出白天學校相處留下的青春汗液味。

  幾天後菊全家消失,什麼也沒留下,她也沒有手機號碼。

  「為什麼不說?」

  「不想讓你知道我因父母躲債而遷徙他鄉。」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穿著白制服的小女孩,而是亭亭玉立的女人,就站在他的旁邊,身上發出一種菊花清香的成熟氣味。他盯著她,手緊握著失離已久的溫度,胸腔中強烈的衝動鼓譟不安。

  「妳真傻。」

  「的確,現在回想那時真的很傻。」

  不知不覺來到了他家前面不遠處。他的視線透進自家窗內,擔心女友的身影隨時矗立在那裡,他經不起女友一眼憤怒的不理解,不理解當年的自己是多麼喜歡眼前這朵淡雅的菊。

  「你願意吻我嗎?就在這裡,現在。」

  兩人在河畔望著彼此,千言萬語都已藉由眼神交流傳導,無須多餘的文字交談。她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回應。

  朦朧的月光下,兩個影子交疊成單影。

* * * * * *

  故事說完了,他身旁全身光裸的女友淚眼漣漣,僵化成一棵枯死老朽的木,雙瞳強烈瞪出不能接受的哀怨與怒氣。河旁一隻貓躡走發出低鳴,他愧疚地用被子裹住女友的銅體,她還是杵坐著不動,任臉上的淚水已淹沒成湖。

  他穿好衣服時她依然沒有半個動作,他慢慢走到房門,地上的影子拉長牽絆著凝視地面的她,「你要去哪?」

  「我會搬走。」

  「搬去哪?」

  「對岸。」

  他幾乎什麼也沒帶走的搬到對岸之後,她在那扇窗裝上黑色的簾子,再也沒有拉開黑簾來看家門前那條河與那對面的城市。每到晚上,那面黑寂的窗簾後面都會傳出哀泣的唖音,斷斷續續綿綿不絕,隨著潺潺流水聲駛向盡頭。

  他看著對岸偶爾會想像著,那裡曾經是長途愛情的旅寄,現在究竟背負著多少怨恨和自己的愧疚,怪只怪自己在不同的時間點愛上兩個女人,現在卻湊合成一次慘忍的抉擇。

  無可奈何的他想,也許,暫時別到對岸吧。他在家中的窗也裝上了簾子,從此很少讓陽光透入,只有偶爾細微的記憶會從簾縫隨著碎光灑進地板,才會忽想起對岸好像有個家的感覺。

* * * * * *

──2007.08.31刊登於自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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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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