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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花編的日子(2006.06.17 - 2016.05.21) |
創作|其他 2016/06/16 21:12:07 |
1. 外貌協會 校園裡,一個長相不佳的男同學邂逅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同學。 這天他們偶然在校園的一隅巧遇,男同學鼓起勇氣,決定向美麗的女同學表明自己的愛慕之情,結果美麗的女同學拒絕了他。
2006年6月17日刊登於《自由時報》花編
2. 奶茶物語 充滿冷氣的超商裡,一瓶玻璃罐牛奶和鋁箔包紅茶被擺放在一起。 「你知道嗎?網路上流傳我們公司的牛奶加上你們公司生產的紅茶以2比1下去調製奶茶,是世界上味道最好喝的奶茶,要不要考慮兩個公司合作?」 「要合作?那哪一家公司的老闆當總老闆?賺到的錢怎麼分配?我們公司應該不會想跟你們分這塊市場的大餅,就各憑本事吧。」 「這樣呀?反正大家都是如此想說我自己辛辛苦苦賺到的錢,幹麻跟別的公司合股?本老闆要自己賺大錢啦。」 「說的對,要兩公司良性合併是相當罕見的案例,所以我們還是乖乖的在這裡等客戶光顧就好。」 不久後,這兩家公司就因為經營不善都宣布倒閉了。
──2006.9.8 刊登於自由花編── 3. 跳樓哲學 今天心情不是特別差,也沒有特別厭世,但是忽然很想知道跳樓前的一秒大家都在想些什麼,於是踏著沒什麼情緒的腳步上了六樓天台。 我想今天的我,一定特別無聊。 秋天的頂樓,眼角發現放置在一隅的洗衣機木訥地站著,裡頭的衣服還沒有晾曬,我想了想,都要死了的一個人,還有時間去管尚未完成的事情嗎?於是我兀自走到這棟建築的邊緣,一個翻身,兩腳懸空擺盪坐著。放眼看,由於只是普通的住宅區,也沒什麼特別的景色,相當黑白的社區,算是城市的邊緣,而我就坐在人生的邊緣。 然後呢?我又沒有真的要跳樓,要醞釀特別的情緒嗎?我向四周俯瞰,讓全身細胞感受這世界最後一絲感官,閉上眼,用力深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冷靜看看週遭的變化──下午三點,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街上根本就沒什麼在移動中的物體,只有秋風掃過空蕩蕩的街道。秋天的下午果然是憂鬱的時間,整個世界彷彿泛出微紅微黃的背景色,薰風拂過臉龐,好憂鬱。 今天的我果然是個無聊到極點的人。 好了,該是思考大家跳下去的一秒前都在想些什麼。看著下面縮小數倍的車子,街道好像變成了大富翁紙上遊戲,跳下去,我會不會變成一枚棋子,繼續進行著另一場遊戲?還是說,當場變成濺向四方的肉塊?來得及感覺痛嗎? 「所有的問號,要跳下去才知道。」 我忽然通了電,像是中了邪似地往後彈,眼睛瞪得老大,呼吸急促,然後再往後爬離幾步,盡量離邊緣遠一點,我倏然發現,決定跳跟不跳,只在一念之間,真的只有短短一個念頭之間的距離,我怕等一下閃過的念頭是,往下跳看看。 人生中許多事情,好像都在短短地一秒間決定,就像我現在會在這裡的緣故。 沒想到一個念頭之間的力量是那麼的強大,強大到有股吸引力讓人無法抗拒、讓人沒有時間思考、甚至可能讓人發生巨變,還有,讓人無法回頭。揩揩身上的灰塵,然後將衣服一一晾好,走下樓,非常慶幸自已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決定下一個念頭。
【2006年11月10號 刊登於自由時報花編】
4.晴雨向日葵 我擎著巨大橘色向日葵,在秋末的太陽底下散步。 我也笑了,不虧是我的橘色小洋傘,替我遮陽擋雨。
────2006.12.01 刊登於自由花編────
5.道德,一共三百元 說真的,道德真的可以用金錢來衡量。 額度倒扣開始,一點一滴隨著電力消耗而流逝,使用者付費,這是很正常的公平交易。但是本校學生,似乎不滿支付那龐大的三百塊金額(我估計可以吹一百小時左右),不擇手段地想盡各種破壞行動去抵制價格,達到免費的地步。比方說有人用磁鐵的磁力破壞系統,讓它停止倒扣;有人直接拆開讀卡機器,修改內部計費方式;更有人直接剪斷電源線,難道不知道期末宿舍清空時,會被發現並且賠償記過?
2008.07.25 刊登於 自由花編
6. 壞情緒 幾萬隻蝴蝶,灑著各色的粉末,在天空中綻放金、紫、藍、黃、靛的這般色彩,圍繞著我,用一種美麗的窒息感將我狠狠包圍。太多的蝴蝶,成群結伴地騷擾已是蒼蠅的工作了,無法適可而止的天氣,也開始下起惆悵的細雨。 2009.05.17 自由時報.花編 7.失戀的時候 日子像變形的輪胎無法翻滾,又像洩了氣還在找打氣桶的昨日尚存。 2010.06.26 自由時報.花編
8.男人說,女人也說 「如果妳能夠無怨無悔的滿足我生理上的需求,而不論我愛妳與否,那麼我便會死心蹋地的對妳好,把我的靈魂交出去。」男人這樣對女人說。 「如果你能夠放棄生理上的需求,而只對我一心一意,那麼我便會滿足你所想要的一切,我將願意付出所有。」女人這樣對男人說。 交往期間,他們總是希望對方就是那個奮不顧身愛自己的人,期望愛情能夠達到性別差異上的最終邊際,卻又都無法承諾彼此的要求,兩個人總是只給予對方一半的期望與幻想,不過到最後,他們還是步上了婚姻的禮堂。
──刊登於 2010/11/26 自由時報 花編──
9.油漆 我們「串出」大學某系所教授們之間的鬥爭,在這個圈子是出了名的激烈,以在研討會上互潑茶水為名。教授私底下的明爭暗鬥總是不經意浮上檯面,即使在客人面前也是依舊故我,毫不掩飾。 這天,我們幾個人被系主任叫去粉刷教室的牆壁。 「可是我們早上有紅樓夢研究的課程。」其中一位香港來的外籍生說。 「沒有關係,就花個半天幫忙一下。」 也許大家不該如此私自揣測,系主任對於紅學的老師有偏見,於是從課堂上的學生下手,支娜他們去做苦工。我了解系主任在這個失業的大環境之下,想讓我們培育新的一技之長,導致將來失業之際有別條路可鑽,繳了一筆學分費習得油漆專長,似乎值得。 我們選擇放棄(如果我們真的有所謂的選擇權)求知的權利,前往二十幾坪大小的空間,換上純白的衣服,在充斥油漆和松香水的氣味之下,展現專業的油漆研究生的威力,三個小時就解決了所有牆壁。 剛開始看到系主任換上油漆痕累累的運動套裝,心想他真是條漢子,打算一起動手幫忙粉刷,原來是我一廂情願,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要在精神上給我們加油打氣,一下子便不見蹤影,果真貴人事多。 系主任在行政上的風評一直不佳,總是讓大家完成他隨口提到的事物,比較誇張一點大概是半夜陪他去種草澆花,賞月看海吟詩之類的。有人傳言說與他離妻喪子有關,也有人說和他喜歡跟女學生暗通款曲的品行有關。 油漆畢,我領了便當便離開。也許他想要在任期結束之前,完成更多可標榜功績的事業,重新整理研究室、花園,把系上所有的髒亂通通清除乾淨(縱使大家看來明明是一塵不染),他堅持要做,犧牲我們的「小我」,完成他的「大我」。也許他要油漆的不是外在的牆壁,而是內心那道不為人知的寂寞之牆。
2010.12.17 自由時報 花編
10.秘訣 我許久沒回家了,在客廳與家人閒聊,母親便提到妹妹最近在國小發生的兩件事,一是連續四週都有發燒紀錄,幾乎要榮獲保健室內票選最不健康兒童,二則是獨得高年級組作文優等,由校長頒獎。 「有這事?」我將妹妹叫來問:「作文交出去之前,怎麼沒有先讓我看看,修飾一下?」 「有,那篇你有改過。」妹妹回答,我心想原來有經過潤飾了,難怪。妹妹繼續說:「不過有些句子太難太艱澀了,我又改回比較簡單一點的。」 啊,下筆時我已經考慮過了,應該不至於吧?我指責妹妹應該要去把詞句的意思弄懂搞清楚,而不是遷就自己現有的程度。 「最近常有同學來請教她。」母親忽然說。 「是嗎?她作文有出名到這個地步,還有同學求助?」我心想成績不是頂好的妹妹,用功兩個字完全碰不上邊,能夠教人嗎? 「不是的,」母親糾正:「有同學太羨慕她老是病假、無須上課,特來請教生病秘訣!」
2011-7-9 自由花編
11.想當妳的英雄 電視螢幕播放著第八遍《蜘蛛人》第一集,陶比麥奎爾到處飛簷走壁,在一個下雨天拯救了剛下班的女主角。她一個人穿著低胸上衣在暗巷被一群小混混圍堵,紅藍交織的蜘蛛人手腕一扭噴出黏絲一個個將壞人拋上天去,全黏在一張巨大蛛網上。 妳崇拜的目光直鎖那一幕──倒掉的蜘蛛人戴著面具只露出雙唇,懸吊空中和她深深的一吻。妳總將畫面停留在這一刻,手拿啤酒沾著喝,就這樣靜靜斜靠在沙發上發呆,同樣也只穿著小可愛加一件粉紅色三角內褲,四下無人。 除了我。神出鬼沒的蹤跡妳似乎未曾察覺,每晚看著妳入睡,練習著陶比麥奎爾的身手屏息貼壁,就這樣一直陪著妳也心甘情願。我願成為妳生命中的蜘蛛人,縱使我並不是蜘蛛,多麼希望有一天能夠為妳擊退身邊的混混,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糾結在內心的情意讓我徹夜狂鳴。 「吵死了,又是壁虎?」女人說。 2011.09.03 自由花編
12. 宅男 他幾乎不出門,雙腳和電腦桌底下結成蜘蛛網的關係。 他就像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時掛在線上,臉書、MSN、即時通、噗浪全員到齊,可謂多管齊下。比雷達還要敏銳,一有視窗彈起,他便迫不及待飛鍵文字,好像推銷員怕客戶跑掉似的。 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興趣了。為了能夠長久窩在電腦前,他甚至計畫好學士五年、碩士四年、博士九年才甘心離開學院的庇護。乾脆死在電腦前算了,他幾乎是如此期待。人生不就是一連串的虛擬嗎?一張張文憑不過就是列印出來的數字,通用貨幣不過就是貝殼進化的交易物,人際關係當然也建立在網路互動的情境之上。 他打著半視窗的線上遊戲,一邊和朋友聊天一邊逛網站。室友都覺得他這個人怪怪的,除了上課幾乎都窩在寢室足不出戶,有時甚至課也沒有去上,口中總說:「沒差,頂多多念一年而已。」電機系,沒有家人會責怪的,外行人不懂,說要準備研究所就能過關。 這天當他去上廁所時,室友一看他的電腦視窗,許多個帳號都是他自己的,他不斷的用自己密自己,和自己聊天說話,甚至談情說愛! 「好忙好忙喔,每天都有很多人密我。」他回來時,這麼對室友說。 室友除了決定搬出去之外,已在考慮要不要通報相關當局前來關注。
─2011.10.2刊登於《自由時報》─
13.接近核心 以前我覺得人生是無可限量、不可捉摸,沒有什麼是絕對、一定,不像人家說的「宿命」。然而漸漸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拉著,雖然不是沿著直線走,但大體方向的確往某個核心邁進,像小磁鐵莫名的被巨大金屬命定的吸了過去。 核心究竟是什麼我並不知道,但總能感覺那究竟是什麼,我正穿過一層層的膜,伸手好像就能再靠近一點,一點點的觸及到那個核心。那是奇怪的東西,有時在夢中它會暗示著一些什麼,或在平常以各種形式出現,讓我信心十足的追著它,企圖摸觸到它的稜角,甚至想要擁有、占據它。 我曾以為那是某一種令我謙卑的信仰,它的確無可名狀、不可言喻,很像是村上春樹筆下角色常聽到的那發條鳥轉動齒輪的聲響,我堅信著它必定會帶給我一些什麼,或帶領我到達某一個無人知曉的境地。我一天天接近它,越覺得這似乎是一種命中注定,即使後來我人生的旅途中做了任何選擇,都是與它有關係了,它先領著我走到重要的路口,再讓我自己去選擇,縱使以後的道路與它無緣,然而走上這條路的開始,它已在我生命不容易碰觸的地方。 我想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往某一方向走吧,如果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核心。這一些小核心又聚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那裡它們相互影響、彼此靠近,又形成了一個更巨大的核。這巨大的核又在宇宙最深處,無形中匯聚成一股更不為人知的力量。我們人類究竟是多麼渺小,以致於能夠決定的事情小如細胞核與電子的關係,細如寒冬小獸發顫的毫毛。我們將是最謙卑的,在獨自面對心中之核,用以參透真理的時候。
─2012.05.18自由時報花編─
14.烏龜 草葉間的蛛網,隨時等待沒有長眼的無知昆蟲撞上,誰要牠們不明事理的亂飛;跟著搶奪的是看似羞花閉月的食人花,甜言蜜語哄著大家喪命。 夜梟是不眠者,總在夜裡咕咕嚕叫的像在指指點點什麼,指責白天發生的錯誤。烏鴉群跟著應和,顫慄的影子都黑得讓人震懾。孤傲的飛鷹無拘無束的滑翔,絕不與任何鳥類共鳴共舞。 嬉鬧的潑猴喜歡打亂秩序,不守制式、刻板的規矩,每一舉動都那麼的齊天大聖。看似溫馴的山貓,凶狠起來多麼小心眼,利爪一抓蛇也給攫死吃下肚。吃人不吐骨頭的土狼,平時狩獵時集體行動,達到目的後鳥獸散。 權重位高的獅子一吼,最後跑掉的就要遭殃。聰明的長頸鹿總四處觀望,注意來自遠方的風吹草動,是草原上的事故預知者。無辜的綿羊,總是最後一個得知危險訊號,來不及逃跑。 辦公室裡,什麼樣的生物都有,自己像是一隻瀕臨絕種、缺乏保護的烏龜,隨時準備縮進自己的安全地帶。
2013.04.06 自由時報花編版
15. 空白的青少總是時光 你總坐在店外吹風,沒有客人的時候,慵懶一整片空白而美好的時光。 馬路寬廣灰白,冬天死寂而夏日烈曬,假日的人潮總是時而疏散、時而集中。生意好時你總俐落而有效率,是母親的好幫手;冷清時你還沒有養成讀報的習慣,默默體會逐漸成年的抗戰滋味。 特別是沒有生意時,有時一個小時內也不見得人影,如果這時候你無意間翻到社會版第五頁,看見左下角那則未成年少女迷姦案件恰巧是你國小同班同學,那麼在三年後你會因為許多因緣際會加上這顆種子而當上了儲備小警員;如果八點十六分你走去便利商店就會看見被撞死的那隻土狗,而會在成為獸醫的路上愛上大你十歲的音樂家,轉而成為一位一般女大學生;如果你內發的利用空閒看著下載的各式各類電影,因而迷上安海瑟薇、茱莉亞羅勃茲的演技,你會距離二十三歲那年的劇場燈控更靠近一點點。 就像往常一樣,你靜靜的坐在店外吹著冷風,偶爾滑著手機,所以沒有人知道你後來究竟去了哪裡。 2014.01.18 《自由時報.花編》
16. 睡前 前幾年,我睡前都會看到一個景象:在黑暗中有一條繩梯,我慢慢攀著它往上爬。大概沒有終點吧,因為我沒有抬頭去看,只看到梯子因為自己的攀爬而晃動著。 但我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這個景象,只覺得大家都會很直觀的解讀:「人就是要力爭上游,往上爬就對了。」 但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因為大家並不知道(因為你們沒有看到)那個黑暗其實是沒有惡意的,一點邪惡灰暗的感覺都沒有,就只是黑暗的本身,沒有我們賦予的任何多餘的意義。而繩梯的梯子本身,就連我也摸不出來是什麼材質,不是鐵也不是木頭,大概是宇宙物質還是夢物質之類的,不存在事物吧。 最近半年來睡前看到的景象不一樣了,就連什麼時候改變的,我也難以察覺,好像它偷偷換掉許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割開自己的胸膛(應該說俐落的劃開),沒有任何痛苦與阻礙的。並不是用什麼工具,我覺察了很久,發現其實是我用左手劃開的,而劃開的位子也不是正中間,稍微偏左一微米。每天都劃開一次,如果我有特別去注意的話,每天都會有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維持幾年的入睡前的景象改變了,但我想,一定是我本身的質能悄悄的改變了,在你我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像夏天和冬天的海水一樣,有著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2015.09.12 自由時報 花編
17.跑步這件事情 我必須要為你做點什麼事情,必須。那就去跑步好了,到附近國小的操場。晚上十點多,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有兩個仍圓著操場走、邊聊天的婦人,看不清楚面貌。我跑起來了,讓自己有穿過風的感覺,確確實實的穿過風喔。沒有燈了,像所有店家都歇息了一樣。雲不太多,並沒有遮住月亮。新月。不確定要跑多少圈,就一直跑下去了。用慢的配速,時速6.5公里左右,是快走要再快的速度。5圈,10圈,再跑一下就15圈了。30圈,50圈,目標要跑多少呢?因為是操場,所以並沒有終點,可以一直跑下去。目標這樣的事物,放在胸口附近了,溫溫的,安安穩穩的放在那裡,沒有變數。 全身都溼透了,衣服和底褲都很重,很喘,停下腳步用走的,穿過國小的鐵製旋轉門。我想,今天就為你跑到這裡就好,明天,或者是有衝動要為你做點什麼事的時候,我再來跑。 2015.10.10 自由時報 花編
18.根性 「我愛著她的感覺,好像已經長出根了。徹底長得很完整了,毫不猶豫的,連自己也無法阻止唷。不管她離開去了哪裡,根都會緊緊依附著她,好像她就是世界上最後的水份。即使她到另外的世界去了,根也並沒有消失,並且成為和那個世界重要的聯結。」 「聽起來好寂寞唷。」 「是啊,但自己好像習慣了這樣的長著根的寂寞了。」
2015.10.31 自由時報 花編
19. 少年仔加油喔喔喔 「後面家的少年仔,大學畢業沒多久就車禍了,一開始完全沒辦法動。」我在附近跑步,看見一對老夫婦偕同一位青壯年走路,相當蹣跚。馬上想起許久前母親說的少年仔,說和我差不多年次。 是許久前,因為我從來沒遇見過。 「那少年仔剛開始很沮喪,想放棄掉自己。但那對老夫婦不斷鼓勵兒子,他終於開始復健。一開始晚上七、八點就出來走了,但少年仔身體很痛,心也很痛,很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身軀幾乎全廢的樣子,於是都在夜深、沒什麼人的時候出來走。」母親又說。 是青壯年,這是他復健的第五、六年左右,從少年仔就開始艱辛的走。 我繞社區跑了1800公尺了,那對老夫婦和青壯年還走不到150公尺。 「剛開始他連一公尺的距離都走不出去,要花很多很多的時間,才能走幾公分。」 顧慮到繞圈一直經過彼此,怕間接影響了他們,就不跑了。 母親每次夜裡在外面整理貨物、洗東西時,看到他們一家緩慢而行,都會對他說:「加油喔!你很棒!」
2015.11.07 自由時報 花編
20.願景 到山區教書、養生、書寫,浪漫的小願景。 仍是個願景。 也許,之所以為願景,就必須一直擺著才好。 如果哪天實踐它了,也許一切又都改變。 「願景如果一直是願景,就感覺人生會一直是人生唷。」 像某個規律循環,早餐就是要那個時間吃、晚上睡前刷牙一定要從右邊開始,那樣。我們覺得不要改變它,人生就會朝著某個大站前進,直到下車;就像鬧鐘一樣,讓它滴答滴答走,分秒不差的,別去動它。沒電,再換個電池,又開始滴答滴答走了。 就像我們童年吃到原本隔著玻璃窗的冰櫃裡的冰淇淋,就會發現它是很好吃,但沒想像中那麼好吃了。
2015.11.13 自由時報 花編
21. 個人接力賽 我們常常站在「這裡」,回頭看看以前的自己,有沒有走比較遠了。 如果力量是一種儲蓄,究竟以前的我們曾儲存了多少力量在宇宙庫裡?像到銀行貸款或存款一樣;支借是一回事,提領是一回事。 我們曾經努力,像在跑大隊接力,將今年的自己,要交棒給明年的自己。年復一年,我們何嘗不是攜帶著自己所有的力量,跑向前了? 「謝謝你,我盡力跑了。」 今年的自己,也可以對往後某一年的自己,這麼說的吧。就像今年也對了從前的自己那麼說了。謝謝你,我前進了。
2015.11.29 自由時報 花編
22. 被吃掉的名字 「你聽過有一種會吃掉別人名字的動物嗎?」 「動物?夢貘一類的嗎?」 「不知道。牠會吃掉名字,讓人永遠都想不起來。」 「你不想要記得自己的名字?」 「不是的,雖然我的名字稱不上漂亮,但我很珍惜自己的名字,想被吃掉的是心底別人的名字。怎麼樣也忘不掉。」 「有那麼善良的動物就好了。」 「是啊。」
2015.12.06 自由時報 花編
23. 多年以後,家又是家 「我以為破碎的東西永遠也救不回來了。與其說救不回來,不如說是刻意讓它保持破碎的原狀。家啊,像厚冰被重物壓得龜裂開來,沒有人能夠復原它的。我們的童年,大概就在那個時候,完全結束掉的吧。 後來乾脆保持那些裂開的冰紋,像藝術雕紋似的,留在我們的心裡了,那些創傷都有了美感和意義。十年、二十年,沒有人會再去在意它,家的樣子就是我們所看到的那個樣子,我們不會去比較它溫不溫暖,那樣沒意義。 那裂紋不知怎麼回事,等到發現時已完好如初,因經年累月而消失了。可能是寒冬又來過一次,它又成了原來的厚冰。大概是神蹟吧,破碎的家重新被成長的歲月建造,每個人都是勤奮的工人,一磚一瓦用水泥蓋了起來,毫不偷懶的。 有人大了、成熟了,有人也老了。怎麼想都想不到,原來十年、二十年的小憎小恨,都因懂事而療癒了,大家漸漸回到這個家,讓這個家之所以為家。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原本不期望擁有的東西,竟在不知不覺中擁有了,像是被眷顧了一樣。所謂的愛啊、溫度啊,真的是存在的東西吧,雖然那些對我來說本來是奢侈品,永遠也買不起,但幸運的遇到了人生中的降價,它也成了日常生活用品,很容易就可以獲取,所以我格外珍惜。」
2016.01.10 自由時報 花編
24. 結界 不愉快的時候,沒有誰能夠破除我們心牢裡的結界。獨自被困在地窖的當下,像遇到蛇妖似的,我們的時間因此石化。完全沒有辦法前進喔,誰都一樣。沒有誰能夠闖入這個結界。這個結界最終目的是把我們困死在這裡,而且就是我們自己所設置的。 只有必須想辦法喚醒自己、唆使自己,快動啊,可靠的雙腿,走出這裡吧,我們才得以闖出結界。光線從走出的石窖中透進睜不開的雙眼,而呼吸是這麼棒的一件事。 「受困的感覺實在太糟了。」 我們終於獲得救贖。 2016.01.29自由時報花編
25. 積木人生 ◎ 他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是某一種人偶,或是積木類的種族。這個城市只有自己,至少他一開始是這麼想的。 他感覺家裡大大小小的物品,在不知不覺中多了起來,吉他、帽子、機關槍、溜滑梯、游泳池、書、雙節棍。不能夠歸類的零散物也越來越豐富,他滿意於自己過著的積木人生。 漸漸的,他有了房子、車子和妻子。牽著她積木的手,他感到心安。 整條街也慢慢熱鬧起來,不似一開始只有自己一間。鄰居也越來越多。 條條相連的街,成為了一個鎮。鎮上什麼都有,摩天輪、機場、酒吧、賭場、賽馬場、銀行、醫院、食品製造工廠。有些地方像拉斯維加斯,有些地方像西部小鎮,完全迥異的風格,併成了一個鎮。 後來陸續出現了許多知名人物,辛普森家族、狼人、吸血鬼、星際大戰、火影忍者。最後連各路英雄也來了,超人、蝙蝠俠、綠巨人浩克、雷神索爾,和小丑與他帶來的七個俏女郎,各個都火辣。 「這個城市,容得下我。」他下了結論,無憂無慮的住在這裡,覺得這一輩子好長。這真是個好鎮。塑膠的壽命,大概有一億年吧。 直到那天,從天空而來的一隻怪手,把他的鎮給剝裂了開來。
「唉......」男子一邊收拾著房間裡一整排的積木城市,每一座都是他用辛苦工作存來的血汗錢買下的:「房價越來越高,這裡已經住不下去了。」 放眼望去,客廳用來裝積木的空盒子,還多著呢。
2016.02.27 自由時報 花編
26. 〈黑洞〉 「小朋友,每天要隨時注意,不要跌入了欺負人與被欺負的黑洞哦,只要掉進去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怎麼往上抓爬都一樣,永遠會記得在黑洞裡的感覺。以後你們變成大人了,還是會記得那呼喊了半天都只有自己的回音,那就是黑洞。 不要以為只有被欺負的人才會跌入黑洞,欺負的人也會。只要跌進去就沒有差別了,會記住一輩子,直到長大。自己的確是欺負過人哪,那樣的,帶著印記長大。 直到有天完全不在意了,也不確定自己做過一些什麼,就表示你們已經開始變老了唷,但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現在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跌入了那個黑洞裡才是。」
2016.03.19 自由時報 花編
27. 〈晚歸〉 一群孩子正討論自己父親晚歸的情形。 「我爸爸每天都很晚回家。」小孩A。 「那有什麼,我爸爸都天亮才回家。」小孩B。 「哎呀,我爸爸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小孩C。 「啐,每天都有一位陌生的叔叔回我家。」小孩D說。 小孩E一直都很安靜。A催促E說,那你老爸哩? 「我父親每天都很準時回家,但母親都不曾理過他。」小孩E說。 知情的B一陣毛骨悚然:
2016.04.08 自由時報 花編
28. 〈打卡〉 他沒有辦法抑制這個衝動。 選擇了要分享的歌(那是一首悲傷的情歌,極為寫實了他的心境),按下送出,他的塗鴉牆隨即又增加了一篇新的發文。那是這個小時以來的第三則了。
他看著寥寥無幾的讚數,怎麼會這樣呢,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被世界,甚至是周遭的人所關注。不該是這樣的。躺在床上的他,不停刷新塗鴉牆,讚數還是沒有增加。目前累積三個讚數,但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按的。他懷疑起這些人自己是否認識? 十一分鐘後,他又分享了一則聳動的割喉新聞,但那並沒有為他吸引到讚數。他又找了一支點閱率千萬的短片(一隻耍憨的狗不停作勢要攻擊假人偶。最後主人按下人偶的發光尖叫鈕,嚇跑了那隻可憐的憨狗)分享。他又繼續刷新自己的塗鴉牆,但都不如預期。 個位數到十位數竟是這麼困難的事情,他盡量讓自己保持某種平靜的泰然,用以掩飾自己像是快要透明化消失的內在焦慮。我其實並那麼在乎,並不。他努力告誡自己,並在洗了一個澡後,上網看了一部90分鐘的電影。電影開演不到半小時,他又不由自主的用手機刷他的塗鴉牆。 他抗拒著桌上醫師所開的藥。總會有辦法的,這並不是我的問題,一定是這個世界哪裡出了問題,一定是這樣的。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最棒的點子。 天空與大樓原來是那麼的搭合。他在高速下墜的同時,用手機拍下了自己溫和又帥氣的姿態,像天使下墜般的飛翔。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並上網打了卡。 他的最後一個意識,停留在得意於自己選的樓層夠高。在墜落到地面之前,充裕的讓網路跑完,照片終於上傳完畢。 2016.04.30 自由時報 花編 29. 〈集點卡〉 門一打開,我才要走進櫃台,冷氣就像忽然襲來的海浪湧了過來。好冰涼。 我拿出集點卡,交給櫃台一位看起來可能有五十歲的老先生。他衣裝筆挺,那身裝扮反而更適合成為一位管家似的。他看了看集點卡蓋的章印,搖搖頭,退還給我。 「我要兌換。」我明確的語氣,要強調自己已經收集了足夠的章印。 「不,這些還不夠,太少了。」老先生用食指將集點卡移向我這邊。 「不夠?不可能,怎麼會不夠,已經太多了。」我又確認了一次集點卡上的數量,多得嚇人,都蓋到滿出來了。 老先生轉過身去,拿了一本冊子,翻給我看。 「這是上一個來兌換的人所累積的點數,你看。」老先生翻了幾頁,讓我看見那滿滿的章印。 我陷入一陣沉默以後,把集點卡收回來,塞進口袋收好,嘆了一口氣。 「等你收集完足夠的失敗以後再來。」老先生仍是那一貫的笑容,每次都這樣:「成功只是個小禮物,又不會跑掉,急什麼?」 離開以後,我還是覺得那裡的冷氣有點強就是了。 2016.05.21 自由時報 花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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