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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13 22:41:08瀏覽226|回應0|推薦5 | |
〈明天〉◎雨諄 停紅綠燈時,慶很快從過馬路的人(莫約20多人)當中找到覺得好看的女生。大多是學生,有的挽著男朋友的手臂(男生的手擺在女生腰部偏下方,臀部偏上面的位子,讓慶聯想到色情。嚥了嚥口水,覺得好撩人),有的是三五好友一起過街(淺綠色小短褲下的兩條腿,健康而有力的擺動,可以看見緊實的線條,像一尾梭游石間的鯽魚。這個女生是最標緻的),最後一個過馬路的女性,可能是博士生之類的,墨鏡下難掩的自信眼神,臉稍仰起,黑色長裙不掩翹臀。可能整條街的目光都在她了,左邊老舊摩托車的老伯太明顯的一直盯著看。 男人也有月經的,還是說,日經。慶覺得是。 他覺察自己一整天下來無來由的旺盛的情慾,夏日雜草亂長一般的無法抑制。無慾的時候,就算經過散發香氣(由長髮和身體)與性魅力的美女,或是穿著暴露、微微露出底褲與胸罩花邊的女人,有時候感嘆她們的衰老一定很傷,有時候客觀評分她們,有時候心裡想著:「等一下中午吃日式小火鍋好了。」 他已經懷著性幻想一整天了。只要是差不多了,就算長相平凡、歲數寫在臉上,只要穿著有女人味,他便欣賞。並不自覺的意淫,健康型的。並沒有犯罪的意圖,縱使的確是犯罪式的幻想,沒有也無法經過允許的。健康型犯罪式的,慶想起餓狼撲羊的畫面。 與其壓抑,倒不如接受吧。就像接受在瀑布底下,看著瀑布嘩啦嘩啦大量落下河水來一樣。慶和大家一樣,看完片用衛生紙清理擦拭後,一種「吃飽了,謝謝招待」的倦意,可以了,想睡。 慶相當同情大腦壓抑的煩惱,真想對它拍拍肩膀說:「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他想起剛才捷運上那個穿窄裙的年輕女職員,上司如果是正常男性,也的確是很辛苦呢。但這種辛苦經常又是幸福的,就像一進到教室,忽然發現坐在右邊的新同學是個綁著馬尾的可愛女生那樣,可以一直看到很好的風景。 不過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並不把今天這樣的情況當成一回事。因為是日經啊,慶想。每個月都會發生的,他在想是不是應該做個紀錄,來看看有沒有週期性,還有和月亮有沒有特別的關係。
* 星期四的晚上回到家也只有一個人。在處裡客戶的訂單資料之前,慶連進了平常上的色情網頁,瀏覽一些覺得還不錯的片子,準備下載。是包月制的月中,並不急著一直挑選。即使他現在並沒有特別想要射精,但因為是下午很想很想要的,所以他必須要還給那個下午一直性幻想的慶,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解決了兩次,讓選購好的影片自己下載後,才開始吃買回來的日式排骨便當。慶習慣先忙完再吃飯,他想可能許多人都是這樣的吧,雖然他無法去證實。這比正事都還要重要,除了急事。慶想起自己曾經在大學時,和女性在公園裡,趁著晚上沒什麼人的時候性交。當時穿了拉鍊較長的褲子,女方則穿著長裙,一開始就沒有穿內褲,相當有計畫的執行了那次的性愛。 睡前影片下載好了,訂單資料也都弄好了,明天可以準時交差。慶想要上司那誇張的笑臉,一定會「你做的真好,真是辛苦你了」的大力讚揚一番,但事實上每一次差不多都這麼賣力讚美,以至於這個讚美的程度下降了。如果哪天他冷靜的說:「你這樣很好。」大概會讓自己受寵若驚吧。 這個月的業績稍微好一些,有閒錢可以做些事。雖然沒有閒錢,他還是會那麼做的。 為了查看下載的影片檔案是否有問題,他又自己弄了一次。因為只想要草草結束睡覺,過程很快,所花的時間和他上班睡過頭刷牙的速度差不多。沒有硬完全就射了,那個甚至稱不上是硬。有時候慶覺得這麼俐落會不會對陽具造成負面的影響,因為自己也常常處於一個快速的時刻。雖然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差異,但從前那種大豪雨下不停的飽漲爆炸感,已經一點都不剩的沒有了。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再也無法體驗那樣的感覺了。 他為此感到很悲傷。國中對於勃起無法處理的稚嫩,已經因為長大而徹底死去乾淨了。那時不知道該怎麼樣,任由其茁壯,意淫的愧疚,意志力的壓抑,到最後忍無可忍的徹底解放。小時候愛吃的巧克力不吃了,喜歡玩的遊戲無聊了,這些相關的小東西手牽手,一起走掉了。 像是為了測試酒量似的,年少的慶用過多的慾望來嘗試自己到底能夠來幾次。前兩次,或是三次,都沒什麼問題。第四次(有時候是第三次)開始,乏態漸漸跑出來了,情色影片失去了興趣,必須要再找更新的。好像在隧道掏金掏空了,必須要再往地底下開鑿,漫無目的的往深黑處挖掘。意淫的界線也要突破(慶想起一百公尺要再跑快0.1秒的選手那衝刺而變形的臉)的沒有邊界的放肆(沒關係的,這裡是想像,沒人看見),就又掘出一些新的慾望。 第六次是極限了,而且經常是睡過覺以後才會冒湧出來的力量之泉源。末次通常是漫無目的、行屍走肉的套弄,眼神說不上來有情色意涵(更貼切的說法,那是醫生再看過第一百二十個病患所顯露出來的疲態,隱藏在佯裝振作問候底下),軟軟的,直接刺激敏感的部位(如果還有剩),從抽動轉而成磨蹭。 慶想起來這比較像是女性高潮的舒服方式,他想起來這是和瓶瓶討論過的議題(慶想想,其實應該是,話題)。 「那比較像是磨,並不是進出的問題。」瓶瓶說。 「進出的感覺不好嗎?」慶覺得用抽插這個字眼太情色了。 「不同的感覺層次,說不上哪個比較好。對我而言,磨著比較容易高潮。」瓶瓶說自己曾經在男朋友的機車後座自己磨著磨著就高潮了,那還是剛到某一家餐廳外面,正要停好機車前,她請男朋友再等一等。 「沒有朋友是靠著抽插高潮的嗎?」 「這我不清楚,我並沒有這樣的朋友可以討論這個話題,不過我想應該也是有的,因為我們高潮的方式,嗯,該怎麼說,我覺得是豐富一點。」 「所以很容易高潮嗎?」慶覺得花一輩子也無法得知女性高潮的感覺,但那很重要嗎? 「經常是一種恆久感,不一定要到某一個地方,但那個恆久感是可以取悅身心的,像用大拇指在肩頸處,用恰好力道的按摩,在穴道上磨呀磨的,好像就算有瘀血,當下也能治癒得好。」 「恰好力道的按摩。」慶思忖著,那按肩膀就好了啊,一定有著更決定性的不同。瓶瓶一定沒有形容的完全,或者是那也是她所無法形容的東西存在,就像語言已經無法所指了。 慶反思自己,能夠形容自己高潮的感覺嗎?當下他只能想到一隻天竺鼠的臉和魚因為河水湍急的不可逆。他清楚知道,高潮是沒有固定形態和類型的。如果穩定了,那就不會再發生。就像他的那個第六次一樣。
* 瓶瓶週末會到,慶想在這之前,把所有的工作告一段落,並完美交接給下個星期一的慶,那是個哀嘆上班日的自己。星期五的慶是無拘無束的慶,必須要毫無罣礙的與上班日切割才行,像閘門有兩邊,苦牢和自由國都。 瓶瓶星期五要和父母晚餐,慶和幾位朋友約了去KTV唱歌。大夥喝了幾箱,有人划輸了幾輪拳,跑到廁所去吐。慶聲嘶力竭了唱了幾首,但沒有連唱,他很有規劃的在適時的時候,唱上一兩首。他的低音有一種秋天的街頭,風吹過來沙沙沙但葉子沒有掉落的磁性,來反差他中高音的爆發。可能會讓人聯想起一部好車忽然踩緊油門,一路疾駛而去的寬敞無礙。是會讓人嚮往與心動的聲音。但再高音就失準不穩了。 「我喜歡你聲音的厚實感。」芹說。 公司不同部門的職員,但因為人長得不錯,是那種在團體裡會一眼被認出來的相貌,公司有很多人想要追求她,但目前沒聽說有成功的。 「總覺得還有很多需要補強。」慶謙虛的說,雖然他自己也的確是這麼想的,但以平均值來說又還有些自信,「像幾年新屋那樣,有天忽然覺得,牆壁還可以再重新刷過一遍。」 「厚實感是天生的,有些人聲音較細,唱起來很中性,大概介於男性和女性的中間值吧。但厚實比較屬於男性特質,我平常比較喜歡這一類的歌星。」 「太高音不好嗎?」 「聽起來很華麗,很有藝術感,老實說我自己也滿喜愛的,不過我覺得那是天賦,就像天生被決定的一樣,已經是不可逆的。但音域比較低的人,唱起來比較有磁性,但我無法明確的知道那是什麼。也許,那種厚實不是女性容易唱得出來,至少女性的厚實和男性的厚實,有著先天上決定性的不同。」 「先天上決定性的不同。」慶確認了一遍,並仔細進入了思考:「就像男性的愛,和女性的愛那樣嗎?」 「我想或許是吧,或許。」 「但這樣的愛,無論是男性或是女性的愛,都可以取得中間值吧,就像自己家燒得太甜的冬瓜茶,只要加一些水下去,就會比較好喝喔。大概是那樣的中間值吧。」慶很篤定的說。
星期六一早,慶就離開了芹家,沒有一起吃早餐,他習慣這樣一個人自己去吃,比較俐落。從旁邊的公園繞了過去,走住宅區的小巷弄。如果他起床出門的第一件事是吃早餐的話,通常慶的胃口都不太好。轉角的那間早餐店是他覺得這一區最好吃的,因為近公司,附近的早餐店,他有興趣的都吃過一輪了,還是這間做出來的早餐味道的平均值最好。 他走了過去,老闆很有朝氣的向他問早,是一位年輕、看起來莫約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大概比自己大一歲,慶猜。他點了原味蛋餅和巧克力吐司,老闆用丹田複誦一遍,只見在廚台後方的女子輕嗯一聲,開始把土司片放入烤土司機,等彈起來後抹上巧克力醬。慶看那女子也有中間偏上的姿色,大概像以前國小在班上,沒辦法前三名,但也一直在四、五、六名左右徘徊的份子,實力也是不容小覷那樣。女子很溫順的把慶加點的奶茶和巧克力吐司裝好,再交給剛好也把蛋餅煎好的老闆。 「共六十五。」 慶把早餐帶回自己家吃的時候,還沒超過九點半。吃過後,他把用過的免洗餐具,用清水簡單清洗過後回收。來整理一下家裡吧,慶想,於是他開始先在浴室磁磚噴上了市面上較高價的環保洗潔劑,在等待之餘把床單拉整齊,床頭櫃上的書本、文具和雜物擺放好,棉被摺好後,才回去刷起浴室的磁磚。 至少讓瓶瓶看起來是有特別為她打掃過的。慶本來是這麼想的,但他覺得為自己打掃的成分比較高,也就是今天本來就是個適合打掃的日子,無論是天氣上,或是心情上的,只是瓶瓶今天也剛好來而已。 手機震動起來,顯示是瓶瓶,慶掛掉後走去大門,把鎖轉開,讓瓶瓶進來。她身上的香味,慶覺得有一種心底的花草在一瞬間盛開了的感覺,血液大概也流得更快速、更順暢了。世界忽然進入了另外一種色彩。 「你才剛吃完早餐嗎?」 「不,有一陣子了,大概是半小時之前的事情。」 「你還特別打掃了一遍啊,昨天有客人嗎?」 「沒有,這幾天並沒有客人來。」 瓶瓶往沙發上坐下,轉開電視,把音量調小聲些。轉了幾台,停在一台自己也沒在追蹤但有聽過的連續劇,就擺了。兩個人的時候,有些電視聲讓人有一種自在感,就好像走入一間餐廳,必須要有一些其他人的聲音那般,不顯得太安靜。慶則坐在她的旁邊。 「你洗澡了?」 「整理了寢室和浴室,也順便沖了一下。」 「你身上的味道,並沒有一種協調性,雖然的確是很香、很有魅力的。」瓶瓶說。 慶在想,這是什麼意思呢,「缺了妳的味道的那種協調性嗎?」 瓶瓶笑了。 「會不會是多了其他成分的不協調性?」 「我想我們得增加一下妳所謂的協調性了。」 上午小寐並不是一個好習慣,慶想,但睡了半小時起來後,還是會覺得有點餓。感覺今天才算是真的醒了過來了,要來吃今天的第一次正式的餐點,但瓶瓶還在睡。他只好自己去把午餐買回來。他搖醒瓶瓶,改變心意決定應該一起出外吃比較好。慶覺得今天身上的協調性才算是完整了,因為瓶瓶。 「得要吃什麼好呢?每天好像都得要至少煩惱一次。」 「能夠這樣煩惱,好像是和平的象徵喔,像每天有水可以刷牙洗臉那樣的幸福。」 「你喜歡那樣的幸福感嗎?刷牙洗臉般的幸福感。」 「是的,我喜歡這樣的幸福感。」 「這樣的幸福感,不會太缺少了什麼嗎?」 「缺少了什麼,再去找來填補就好了喔。」 「很容易嗎?有那麼多東西,可以讓你找來填補喔?」 慶想著所謂的東西,是指具體的還是抽象的。他找來的好像也都既具體又抽象,一魚兩吃。 「不一定會找的到,但是如果找到了,就表示很幸運喔。」 「不知道我有沒有那樣的幸運。」 「妳如果覺得有,就會有。」慶斷然:「這和妳找到的東西並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找到後,妳自己是怎麼想的。」 「但這樣東西的價值,具體來說,還是最後影響的關鍵吧?」 「在找到之前,我們應該就已經衡量過自己找的東西落在哪裡了,除非它太少於自己預期的價值了,否則幸福感這種東西,其實是很容易掌握的。」 「那現在你覺得很幸福嗎?」 「如果中餐吃燻雞蘑菇義大利麵和拿鐵,那我等一下就會覺得很幸福。」 慶說完後,想了想:「當然,得是和妳一起吃才會有的。」 「那你的幸福感還真是偉大啊。」 「是啊,就像刷牙洗臉般的一樣偉大。」 「但那畢竟太過單調而渺小,否則就不用再找東西來填補了。」 「說的也是。」慶說:「幸福感果然是生活週遭的綜合啊。」 到了要晚餐之前,瓶瓶又在煩惱要吃什麼的選擇,慶把車停在一個傳統市場的路邊,拉著她進入勾吊著雞肉豬肉、磁磚琉璃台上躺著各種顏色光澤的鮮魚的市場。攤位有著一定的規律性,宰殺生肉類的大多會在同一排區域,旁邊另一排的都是熟食區,有專賣羹類湯品的店,乾式滷味的店,炸物的店,豬牛魚羊熟食店,素食自助餐,飲料甜點。生熟食王國拼盤。慶想在熟食區買點現成的東西,再去自助餐包些青菜白飯,就可以吃了。最後他們買了一片鮭魚、一盤鹹豬肉和一盒沙茶羊肉,包了青江菜、高麗菜和荷包蛋,白飯,買單。瓶瓶也喜歡這樣的吃法,不過並不是自己來買的時候,因為她討厭進到傳統市場時,衣服都沾滿了生熟食物複雜的味道。 晚飯時,慶慣性的轉著電視,讓聲音淹沒客廳。並沒有特別要看的節目,慶切換著頻道,好像一整排無限暢飲的飲品中,每一種都沾了一點,不是太健康的飲料。切到新聞台時,瓶瓶要慶停在這裡。偶爾看看新聞,瓶瓶覺得有和記者一起到現場,關心社會的感覺。 消化差不多後,瓶瓶提議去附近國小的操場跑步,這個提議是在買晚餐前就提出的。 可以看到上弦月,街燈在校牆外,視線內可以看到四、五盞,操場上有其他人或跑或走。兩個人轉轉手腕、腳踝和低壓腿,做了簡單的暖身以後,在操場上走了起來。 「明天過後,又要回去很遠的地方了。」瓶瓶說。 「大概有走50圈操場那麼遠喔。」 「比那還遠。」 「如果用跑的,就短一些了,但會流滿身的汗,會很喘。」 「如果體力夠好的話,我會跑跑看。」 「有特別想去哪裡嗎?明天。」 「如果哪裡都不去,會不會很無聊。」 「我們也只有這兩天,如果把時間都用來移動,有點可惜。」 「動物園?近一點的地方?」 「好久沒去動物園了。」瓶瓶的聲音聽起來很期待。 「可以看到斑馬、獅子、大象、猴子、羚羊……」慶數著。他喜歡大型一點的四腳動物,他羨慕牠們能夠在曠敞之地盡情奔跑。雖然牠們現在都關在動物園了,但牠們象徵著某種野性自由。在慶的想法裡,動物身上有這些,草原與風的味道。 「又能看到企鵝了。」瓶瓶說。 慶記得瓶瓶上次看到企鵝的表情,好像那是全世界令她最討喜的動物。 「企鵝走起路來,有種笨拙的呆滯感,全然坦誠無邪的真實呆滯感。」瓶瓶說,「跳到海水裡去時,又像一條靈活的海洋生物,好像被牠騙了似的。企鵝真是世上最善良的動物喔。」 「是啊,笨拙最善良了。」慶附和。 他們走了五圈,仍沒有要跑起來的跡象。 「如果明天有看到超大企鵝布偶,我就買下它送給妳。」 「太大了,我明天回去不好帶。」 「那買隻小的,讓妳隨時都可以帶著善良的牠。」慶心想,大隻企鵝再另外寄送就是了,瓶瓶一定會非常高興。 「我們還跑嗎?」瓶瓶說。 「用走的好了。」 「要走多久?」 「一直走到我們都累了,不想走為止。」 「走到天亮嗎?」 「那太累了。」 「真不希望明天到來。」 「是喔。但是我們可以等待下一個明天。」 「一個到處都是善良企鵝的明天。」 「是啊。」 ──2015 校友文學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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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