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手札, Oct. 2022

五月底女婿辭掉大學的研究工作, 女兒一家人自澳回國定居, 溫哥華有個高薪工作等著。他們帶回來自己素未謀面的第二個男孫。第三天, 我們驅車去看他們, 一家人帶著口罩, 遠遠的看著。那是第一次見到小孫子。隔離解除後, 女兒一家人搬回家暫住著, 諾大的房子, 方才顯得有些人氣人聲。

小孫子的玩具、設備, 開始占據屋子某些地域。 不知道現代人是如此為人父母的, 至少女兒是如此安排, 大量購置嬰兒用品。嚇了自己一大跳。相比之下, 自己好像太不當回事, 當父親時沒購買那些嚇人的設備, 沒把女兒、兒子當人養。太太說, 我們那個時代没有那些東西, 何況那時不是住在國外。

小孫子花了我一個半月時間, 才願意讓祖父抱。如今的他, 除了睡覺、進食外, 第一個要找的人是祖父。餐桌上, 自己一離開, 小孫子立即坐立不安, 轉頭四周尋找。孫子成了橡皮糖。

血緣？親情？

女婿回來後, 得飛紐約、義大利、日本發表論文。女兒一直都想跟著去, 順便旅遊。只是小孫子睡覺一定找媽媽, 放棄義大利之後, 日本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們仍然幫不上忙, 女兒流著淚取消旅館、機票。想到自己初為人父, 我們也整整十多年未曾旅行。

母子情、祖父子孫情都一樣。古來征戰幾人回, 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春閨夢裡人。當了祖父後, 自己成了反戰人士。

照顧宝宝, 女兒說她整天都很累, 只是日子仍在心甘情願中渡過。

女兒時常親吻孫子, 想起媳婦亦如此, 嘗對她們說:「不要隨便親吻別人的先生」。倆人反應驚人相似:「他是我兒子。將來不讓他娶老婆。」

小孫子如果開始吵鬧，不是肚餓、就是尿布濕了，或是想睡覺了。幾次下來, 自己也觀察出來了。

哄睡時, 抱著孫子哼唱著:「阿公也金孫唔唔睏，一暝大一寸。」手掌輕輕拍著背部。隨著小孫子入眠，自己的音速降慢音量放小，拍力更放輕。 然後孫子睡著了。阿公也累死了⋯⋯

以前用來哄女兒、兒子入眠，接下來輪到大孫子, 然後二孫子⋯⋯

自己很會想著戲法, 逗孫子玩，搔癢、躲貓貓。所以兩個孫子和祖父都很親近。最近玩法是把小孫子往上丟, 再接住。祖父一說: one two three, u ready? 小孫子双脚会配合著跳躍。 一丟在空中, 小孫子樂的大笑。這個動作都不敢讓女兒知道。

在女兒面前, 小孫子和祖父有很多小秘密。

小孫子最大的特色是一逗就開懷暢笑, 每天的笑容起碼上百次。

祖父也樂的心花朵朵開。

九月, 小孫子開始學爬, 一個月後, 爬速明顯增快, 一不注意就可能到台階邊緣。現在已經可以站立約 10 秒, 下一步就是開始走路了。初為人父也曾經歷這些過程, 可惜是當時在兩所大學上課, 兼及自己事業發展; 每日忙的暈頭轉向, 根本沒想到應該記錄下來。兒女是如何長大的, 已經全然忘記了。 自己是個不及格的爸爸, 却是個合格的祖父。

當祖父了, 退休了, 方始 "行有餘力 則以學文", 會注意、會記錄。

小孫子十月時, 藉著玩玩具時, 教了 "open 和 close" 的動作, 他的確聽的懂。指著圖片教ワン, 二つ, 三つ, eines, zwei, drei, 以及英文的 zebra, train, tiger, lion, dinosaur, xylophone, sedan, car, bear, pig, rabbit, doggie, lion, elephant, giraffe, eyes, nose mouth, dirty, no, dangerous… 想想這些英文字從單音節到多音節, 對孫子而言, 都是日常生活用語, 在台灣卻是遲至初中才開始學, 而如 xylophone 這種多音節字, 甚至是高中才學的。

畢竟, 英文方是孫輩們的母語。

觀察中發現, 小孫子對於第一次聽到的聲音, 臉上的表情是訝異: 今天教了 ostrich 這個動物。

小孫子對玩具的持續注意力少於15 秒, 可是女兒每次唸書給孫子, 都能持續一刻鐘以上, 可能是方幾個月大時, 女兒每天就如此做了, 孫子習慣了。

自己傳給女兒, 女兒正在傳承下去。

10月30日下午, 孫子似乎吞食某個物品。把女兒嚇哭了。女兒整晩沒睡, 半醒著觀察著孫子。早上電話家庭醫師，立即至急診處。孫子和女兒進入X 光室, 自己在外只聽到孫兒大哭聲音。片子照完後, 快步進入 X 光室, 看到孫子一臉驚嚇，自己也幾乎落淚。孫子累睡在自己懷裏，继續等待著, 第二次喉部 X 光檢查。

虛驚一場。

唉呀！我這個儍祖父。

十個月大的小孫子, 最近迷上照片, 往往指著牆壁上不同的照片, 發出啊啊啊聲音。 指著照片, 自己重覆的說著: grandpa, grandma, mama, uncle PJ. 然後又立刻問: Which one is grandpa? 小孫子似乎懂的。

有一天, 小孫子突然冒出: 「阿媽」, 嚇了大家一大跳。太太挑釁的眼神遞飄過來:「看吧！孫子和我較親近！」

自己還在等孫子的那兩個字。

每天都在收拾玩具, 小孫子玩過的地方, 總是遍地狼藉。以前跟在大孫子後頭收拾, 現在輪到二孫了, 三孫或也時日不遠了?

小孫子九個月大時, 仍不會玩汽車, 現在開始會玩汽車 火車了。

大孫子的衣服、玩具, 現在傳給了二孫子。大孫子的姥姥留言說, 天天買衣服, 天天沒衣服穿, 女兒也是這麼說。

孫子們每天都在長大, 祖父母每天都在衰老。

兩個孫子都受到祖父母深刻影響, 對音樂敏感。大孫子學鋼琴, 小孫子則一聽到 EIEIO, MACDONALD HAD A FARM, 身體立刻扭動, 双手飛舞、拍著手, 屢試不爽。女兒買了好多打節拍的器具。大孫子最近一直哼唱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第一樂章前面幾小節, 告訴祖母將來他長大要做指揮家。下一步要讓大孫子接觸祖父母很喜歡的柴克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這是一首氣勢非常磅礡的曲子, 早在高中時, 就被這曲子震撼了。

喜歡音樂、閱讀, 孫子們的人生就坦途多了。

英文才是孫子們的母語, 中文成為第二外語, 自己仍然在這思維裡掙扎: 「怎麼搞的, 我的後代不懂中文了？」 自己滿櫥子中文文哲史, 將來要交給誰啊？

大孫子一口流利加拿大腔英語, 祖父已經慢慢跟不上了！大孫子典型的双語。小孫子可預見將來也是外黃內白的洋鬼子, 也是双語。不僅是語言而已, 兩個孫子思維模式、價值觀也和華人文化愈來愈有距離了。

發現自己已經慢慢改變想法: 他們真的不是中國人, 不是華人了。

聽著大孫子唱: 「太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天還是一樣的開 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心中感慨萬千: 六歲的孫子對著白髮蒼蒼的祖父唱著這樣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