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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他, 她忽然有前世已照面, 今日又相逢的感覺.當丈夫從機場接他到家, 介紹說:他是他們當年化工系第一名的高材生, 她伸手, 他握住她的手強而有力, 讓她覺得那裡面有初識外的熱情, 她的臉不禁微微發燙起來.
其實, 雖是第一次見面,嚴格說起來,應也不算初識吧? 之前, 他們在電話上的交談,前後加起來也算不短的時間.
那陣子, 先生與他相從甚密. 起初, 因為赴美出差到中西部, 離他住處不遠,順道去看他, 剛好有假,且他特別請假慇懃相陪, 因此住了一星期, 她有事打電話過去, 先生談完正事, 要她與他說嗨, 接過電話的他, 說完嗨便問起台灣,孩子種種, 像老朋友般的熟稔, 令她一談如故.
後來, 先生回台後, 因為與他有些業務往來, 常常電話聯絡.
每次他打電話來, 十有八九, 先生都不在, 她笑說在台灣作生意都是在應酬中達成協議的,她已習慣他半夜酩酊而歸甚至夜不歸營的日子. 他說, 當生意人的妻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短短一句話, 令她淚在眼眶打滾.當生意人的妻子, 表面上豐衣足食, 那些背地裡的心酸, 豈能為外人道也. 他的話, 讓她升起一股暖意.
慢慢地, 她發現自己開始期盼接到他的電話, 他都是來找先生的, 她則希望先生不在,好讓她能與他聊天. 他總保持距離合宜的禮貌 , 談話態度和內容也沒有可以引她遐想的理由. 她卻常為沒接到他電話而心煩意亂.
知道他聖誕節前要返台開會和度假, 她莫名的興奮起來, 他說他大部份時間會在南部老家,來台北可以住他妹妹家, 她則堅持他在台北時一定要住她家,理由是上次先生打擾他一星期, 這次得讓他們盡地主之誼, 且他們住市區, 離他開會地點比他妹妹住處更近些.
為了迎接他的到來, 她精心得把客房佈置一番, 連窗簾都換過, 好與新買的被套配色.她不知道自己在興奮甚麼, 也許下意識裡, 她覺得這是讓他對她這女主人印象深刻的方法吧.
先生要她帶他到客房, 說六點在餐館訂桌, 幾位老朋友也會來重聚. 她帶他到客房, 他讚不絕口, 說好雅致, 比美國五星級的旅館還漂亮, 她聽得高興, 覺得一切辛苦受到肯定.
晚宴在海霸王舉行, 在先生的號召下,來了十幾人,席上, 大家高談闊論, 回憶往事, 每人都推舉他是當年最有才氣的化工系之光, 大家對他印象深刻,說他不但理科念得好, 文科也頂瓜瓜, 當年國父思想考九十九分, 大家戲稱他與國父只有一分之差. 除了年年書卷獎, 他也很會作人,所以和很多班上同學都交情匪淺, 也因此一聽說他回來, 大家都趕來聚會, 她聽著每人你一言, 我一語得誇他,心裡對他更起了仰慕之情.
餐會聊到最後, 大家最關心的是他的終身大事, 每人都說像他這樣頂著三個碩士, 一個博士頭銜, 又能言善道, 絕對是最有條件的黃金單身漢. 好幾個人都說在他逗留的這兩星期, 要替他安排相親.
他在她家住了四天, 白天出去擔任顧問的公司開會或拜訪親友, 總是到晚餐後才回來.
回美國的前一天晚上,他回來早些, 先生還在外應酬,他梳洗完畢到客廳看電視. 她說今晚的月亮好圓, 星星好多, 問他要不要到陽台乘涼.
坐在陽台的涼椅, 她端來兩杯檸檬汁, 他拿起喝了一口,說: 好清香, 酸酸甜甜的. 她接說: 像戀愛的滋味.
他隨口問他和先生是畢業後才認識的吧? 不記得在大學看過他這個女朋友. 她說起他們認識的經過, 從交友到訂婚, 結婚, 從新婚的甜蜜到今天的形同陌路. 不知不覺中,她越傾吐越多,他的忙碌於生意,他的徹夜不歸, 他的沉迷牌桌,所有婚後的委屈,她 仿彿遇到知音, 一股腦兒道出,說到最後, 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他進去拿了盒衛生紙, 遞幾張給她, 並輕輕擁住她哭泣顫抖的肩. 他的擁抱像一股暖流,令她情不自禁, 倒入他懷中,盡情哭個夠.
算算他抵達美國的時間, 她撥了電話過去,他並沒有不悅. 爾後, 她常找些理由打電話給他, 每次她心情不好,他都會很有耐性得安慰她.
那次, 她又打電話給他, 在洋的彼岸, 他告訴她他要結婚了. 下個月在美國教堂舉行婚禮, 暑假會帶新娘回台再請一次客. 她勉強說: 太好了, 恭喜恭喜, 趕快帶新娘回來給我們看, 一定會去鬧洞房.
放下電話,她腦子一片混亂, 有如晴天霹靂.
然後她不斷告訴自己, 其實,她本來就不該存任何幻想, 像他條件那麼好的留美學人, 怎麼可能看上她這個天天只會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 更何況, 她連相夫都沒有相的及格.
他的婚禮, 她去了. 看著他擁著新娘幸福快樂的笑臉, 她不禁想起那個晚上他的擁抱.
有些東西, 也許, 留不住, 然而, 曾經有過, 也就夠了,人生, 不就是這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嗎? 將剎那,深藏在記憶深處, 也就變成永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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