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在我剛上小學不久就過世了,對於他的記憶總是存在於朦朧的薄霧裡.最初的記憶是他抓著還不會握筆的我,學寫我的名字.一筆一劃,慢慢地,充滿耐性.他是高雄鐵路局工務段的員工,每當他在屏東火車站旁的工務段值班時,我和母親去找他,他總是不斷重複教我寫自己的名字.不記得他的聲音,只記得他不厭其煩的模樣.

   還記得大約三,四歲時,初次上阿里山,夜半被媽媽叫醒,爸爸抱著我,我們上山看日出.沿路在紀念品店,我吵著買玩具.那是一把木劍,我曾珍愛多年,後來不知所終.印象深刻的是,父親帶著母親和我,回南投民間老家.夜車北上,抵達南投火車站時,天色未亮.我們坐在火車站前的圓環邊,等著支線小火車來到.天空現出魚肚白時,我們會在站旁的小吃攤吃碗熱騰騰的羹.小火車慢吞吞的,總是人滿為患,我們站立著,睏倦欲眠的我,感到十分痛苦不耐.

   南投老家,住著年老的阿嬤及二叔二嬸,還有唯一的堂哥.破舊的老屋,狹窄的空間,潮濕的壁面,昏暗的光線.叔叔嬸嬸永遠低著頭,做那永遠做不完的裁縫工作.阿嬤不是抽著剪成一半,塞在煙管裡的香煙,就是梳著她那一頭抹了茶油的頭髮.(在我的印象裡,阿嬤的頭髮柔順光滑,白髮極少,不知是否常年抹茶油的緣故}.時間在這樣的老屋裡,似乎凝滯不前.我在一旁無所事事,又無故事書可看,只好向母親要錢,去買泡泡水來吹,吹出一個又一個泡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美麗動人.時間就在這樣無聊的遊戲裡慢慢過去. 

   我的父親只是個普通工人,但他識字.我的母親聽他述說過聖經的故事.而我最喜歡他畫的香蕉樹.南部的香蕉處處可見,父親的素描充滿感情.雖然年糼的我學不會怎麼畫,卻總是百看不膩.可惜父親不曾收藏他的隨筆,一切只存在於我的記憶裡.惋惜的還有父親的日記.在他過世多年後,乍見父親的日記,看到他在字裡行間充滿對於母親以及對我的關懷,那樣真摯的情感與愛,教我震驚.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愛我們,或者說,我還來不及清楚感受,他便離開了我們.為什麼我不曾收藏他的日記?那日記最終去了哪裡?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想告訴他,我也很愛他!

 在阿里山,父親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