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荷爾蒙氾濫得像不斷噴發的維蘇威火山,稚嫩的臉龐上青春痘一顆顆像爆米花「啵啵啵」不斷地向外綻放,這種伴隨著青春而來,在外表的變化,大概就是高中時期的男生最青澀的苦悶了。
十七歲的我,不喜歡照鏡子,不喜歡照相,不喜歡所有會反光折射出我影像的東西。還好,外面那個花花綠綠的大千世界有太多可以吸引我注意力的東西:一起擠公車的別校女同學身上的香味、Bee Gees 三個雄糾糾大男生卻有著比女生還女生的假音、日本好小子林峰和三眼神童的漫畫、舊書攤一角被同學爭先恐後翻得窸窸窣窣作響的黃色書刊,都讓我暫時忘了和痘痘的抗爭,而踢足球更是我被教科書淹沒之餘,最能讓我感覺自己還可以和同學們一起大口呼吸的運動。
在那個升學至上的年代,體育課已經被學校東借西補減到少的可憐,為了擠出更多的時間,中午吃飯時間,一個個熊熊燃燒的靈魂像是約定好似的,叭叭叭兩三下就把午餐吃個精光,然後趕緊呼朋引伴著裝一起到操場上拼命地跑,把多餘的精力發洩在追逐一顆球,在球即將落地的時候,倏地起腳對著對方的球門勁射破網,便是那枯燥的高中生活中最令人嚮往的一刻。
十七歲,在汗水淋漓的快感中,一頁一頁開始寫下青春的日記。
夏日炎炎午後,徐徐的微風從學校山坡吹進教室,和著蟬聲,還有國文老師木魚般的朗誦聲。國文老師有著一口濃濃的地方口音,「紅色的花」總是被老師給念成了「逢色的發」,頑皮的同學於是總喜歡在茶餘飯後捉狹一起合唱那首膾炙人口的民歌木棉道:「逢逢的發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國文老師儼然成了同學眼中最有特色的老師。
就在蟬聲讀書聲,聲聲悅耳之下,瞌睡蟲大舉強力進擊...只見課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慢慢糊成一片,像一群被驚嚇後的螞蟻,朝著四面八方散了開來。
我撥開前方雲霧定神一瞧,哇!我站在一座空曠的足球場正中央,四周看台上擠滿了歡聲雷動的球迷觀眾。這時右翼的隊友傳來一記妙傳,我用腳將球停住,然後迅速閃過對方攔截的隊員,朝對方球門快速挺進。接著,憑著過人的技巧,我快速地盤球接近十二碼禁區,突然轉身用腳尖將球輕輕挑向半空,再縱身躍起,慢動作一格一格的記錄了我一記歷史性的倒掛金勾,只看見球就像一枚子彈射向球門,唰得一聲勁射入網。
全場觀眾紛紛張大嘴巴,瞪大雙眼,偌大的球場全部靜了下來,沒人吭聲!我高高舉起雙臂繞著球場來回的跑,準備迎接全場數萬名粉絲如雷的喝采....
待我再睜開眼睛一看,呀!不得了了!我眼前的桌子被我一腳踢飛五公尺,課本散落一地,一旁的同學看傻了,每個人張開大嘴,沒人叫出聲來。
國文老師顯然也被我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睡....睡得很熟喔?還...還做夢啊?」
那一天下午,裁判高舉右手,給了我一張「逢」牌,驅逐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