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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11 10:16:11瀏覽3689|回應1|推薦1 | |
「看你穿法袍坐在審判台上,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跟平常瘋瘋癲癲的樣子完全不同,還真像個法官!」我開完庭,媽媽握着我的手,邊說邊笑邊擦淚。 我成為法官,是媽媽難以想像的事。這也難怪,因為從小,我就在父親經營的賭場幫忙打掃、買煙、買提神飲料、為賭客捶背賺取小費,甚至還幫忙找賭客,或站在巷口把風防警察。 一九七○年,我出生於台灣基隆市曾仔寮,是個勞工聚集的貧民區。自有記憶起,綽號「鐵枝煌」的爸爸就在經營賭場。 賭場生意好時,抽頭多,全家吃飽穿暖。我考第一名回家,爸爸一賞便是五十塊錢(台幣)。但警察在樓下高喊抄賭場、抓賭客,我們六個孩子躲在閣樓裏渾身發抖的景象,卻也是童年難以抹滅的記憶。警察抄得凶,賭場生意差,家裏沒收入,爸媽愁容滿面,我也跟着憂愁,不敢拿出書包裏的繳費通知單。 當時只求溫飽,所幸現實生活裏的苦悶,在書海裏得以紓解。我常把賺來的小費拿去租瓊瑤、金庸的小說及偉人傳記。在閱讀的國度裏,沒有富貴、貧窮之分,更沒有環境好壞的限制,讓我忘了惡劣的現實環境,飛翔在美好情境裏。 小學畢業那年暑假,我到六堵工業區當女工,為了多賺點錢,上大夜班,怕黑怕鬼的我,經常憋尿不敢上廁所,忍無可忍才一股腦地衝進廁所解放,空盪盪的廠房只有機器運轉聲和膽小的我,但這一切辛苦都在一個多月後領到一萬五千元的薪水時煙消雲散。 如果爸爸是代表一條誤入歧途的路子,媽媽就是一股牽引我們走向正道的力量。她常帶我們姊弟到佛堂,也排除萬難堅持讓我們升學,她相信唯有教育才能脫離貧窮,這兩股力量經常造成我內心很大的衝擊。 國、高中時,爸爸經營賭場讓我抬不起頭,也曾因家貧差點到北投賣春,但不論碰到任何困難,我總習慣默禱,祈求獲得重生的力量。藉由宗教我度過青澀無助的年少歲月,也讓我肯定自我存在的價值,接受現世的殘缺。 東吳大學法律系一年級時,爸爸終於轉行開計程車,這是他第一份正當的職業,我第一次能夠大聲而驕傲地在同學面前說出爸爸是「計程車司機」。 大學畢業後,我在家開設家教班,教了兩年,把家中兩百多萬元債務和自己的助學貸款一口氣全還清。卸下了心中大石,媽媽更笑逐顏開。我苦勸學生用功之餘,不免覺悟到:「與其拜託別人讀書,不如逼自己苦讀」。我決定給自己一次上進的機會──報考司法官。 這時我好像突然開竅,看法律書籍時不會再打瞌睡,上課時也能融會貫通。一九九四年底,我參加律師高考,差一分落榜,爸爸怕我失志,還開車載我和媽媽到基隆中正公園坐踫踫車。接着,我每天背誦五十條法條,兩個多月就把考試科目的所有法條全部背誦完畢;就在理解、背誦、再理解的讀書方法下,更加融會貫通。 考前三個月,我解散家教班,專心衝刺。誰知一九九五年十月考完司法官後,出現坐骨神經痛;幾經掙扎,決定抱病再上戰場,報考接下來的律師高考。當時沉重的壓力讓我考完後有如洩氣皮球,在考場走廊大吐一場。 司法官放榜那天是星期六,我正在立委服務處幫忙,姊妹、同學相繼打電話來報喜,我居然高中榜首。爸爸問我想要什麼?當下我毫不思索答:「在安一路放鞭炮。」我心想,媽當年在安一路受盡委屈,希望她能趁這個機會揚眉吐氣。當天,安一路兩旁堆滿鞭炮,爸媽、姊弟妹笑得合不攏嘴,大家紛紛說「歹竹出好筍」,媽媽泛着喜悅的淚光。那段日子,真是做夢都在笑。 一年六個月的司法官職前訓練是一段快樂時光,我認識了一生中的摯愛。後來我們一起分發到嘉義地方法院服務,隔年結婚,連續三年生下一女二子。丈夫體貼、孩子健康,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但生性活潑好動的我決定轉任律師,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吃苦耐勞的特性在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丈夫也在二○○六年老四出生前轉任律師。 感謝一路上走來碰到的貴人,如高一導師裘尚月知道我的環境,每月補助我一千元。地球是圓的,從不同角度看事情,就有不同的體悟與成長。我希望自己也能當別人的貴人,因此在幾年前,開始在嘉義女中等多所高中設立清寒獎學金,更決定把人生歷練出版成《在賭場長大的法官律師》兒童繪本,希望能夠鼓勵逆境中成長的孩子。 呂素麗 記錄整理 轉載自2008/7讀者文摘雜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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