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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
2008/02/15 22:03:11瀏覽471|回應0|推薦6

麥可知道自己罹患血癌後,只要求母親做一件事........

每天一次給兒子麥可打針的時間到了。凱西•斯多柏不禁又心跳加速,額頭冒汗。必須快且準,用一根長針垂直插入麥可皮膚和肌肉之間的脂肪層,給他注射提高免疫力的「優保津」(Neupogen)。這是她最害怕的工作。


麥可二十歲,念大學二年級,幾個月前發覺患上一種罕見的白血病。他熬過兩輪化療、中央靜脈穿刺插管、骨髓活組織檢查等,但最不喜歡的是打針。二○○一年六月的這一天,他站在客廳裏,伸出手臂對母親說: 「快點,我不喜歡打針。快一點吧,快一點吧。」


凱西很擔心給兒子增添不必要的痛楚,捏起他的二頭臂肌,令皮膚繃緊一些,以減輕針刺和灼熱的感覺。然後,她用另一隻手拿着針筒,大拇指按住針筒底座,全神貫注,迅速一針刺入麥可的手臂,在麥可微微一縮之間,把針筒推到底,再把空針筒抽出來。麥可整理了一下胸部的靜脈點滴,又在藍綠色的沙發上坐下來看電視。


四十二歲的凱西是費城一家熟食店的職員,丈夫馬修則是食品雜貨店經理。麥可在賓州大學醫院接受治療,其間有空即回家居住。凱西當然可以聘請護士照顧麥可,但她要親自為兒子清理導管,並幫他注射、做靜脈點滴,及按時服藥。凱西平時見到一點血就想吐,但為了兒子,什麼都不怕。


凱西還有兩個孩子:二十三歲的梅麗莎住在家裏,二十二歲的小馬修則在大學寄宿。三個孩子她都疼愛,但特別關懷麥可。麥可住院治療期間,凱西幾乎是和他一起住在醫院裏。醫院的白血病和淋巴癌病人都住在羅德樓七樓,凱西一家跟這樓層的護士非常熟稔;那些護士不但悉心照顧麥可,還給予麥可家人大力支持。凱西經常和她們一起用餐,向她們傾吐心中恐懼,甚至靠着她們的肩頭哭泣。她們會安慰凱西說:「麥可很堅強,會好起來的。」


凱西越了解護士的工作,越是感激她們。她最初幫麥可注射抗凝血劑時,有一次不小心,刺中自己的手,藥物注入體內,結果好幾小時不能止血。她在客廳的冰箱旁邊放了筆記本,記錄麥可注射服藥的時間:麥可每天得服五十顆藥丸,冰箱裏放着補充電解質的滴注液,以及治療徽菌性肺炎的抗生素「節絲菌素」(amphotericin)。麥可因免疫力太弱,感染了肺炎。


凱西說:「我向來以為,護士拿藥給你服用後,就掉頭而去,現在我才明白,她們怎樣安排時間和工作。她們一個人要照顧三、 四個病人,而我只照顧一個,就整天忙個不停。」


二○○一年八月,麥可病情惡化,回到羅德樓七樓接受第三輪化療。凱西辭去工作,整天在醫院陪伴兒子,等丈夫下班後來到醫院,她才回家洗澡,一小時之後,她又回到醫院。她說:「我沒好好睡覺,因為麥可整夜嘔吐,而且腹瀉不止。我把一袋又一袋的髒衣服都丟了。」


父母整天陪着生病的孩子,並不罕見,但護士發覺凱西有點與眾不同。即使麥可病得很厲害,即使麥可的血液檢驗報告顯示病情惡化,凱西還是面帶微笑,不改樂觀。照顧麥可的一位護士黛博拉•迪爾斯泰說:「凱西忘我地照顧兒子,從來不讓兒子知道她多麼辛苦。」


有一天,麥可告訴護士費麗斯•克洛海夫瑞說,護士的工作令他深受感動,將來康復回到大學,會選修護理課程。


麥可始終認為,他會戰勝病魔。麥可克服過不少人生的障礙:他於一九八一年元旦出生,是名早產兒,有學習困難,但三年級時就順利轉入正常班就讀;他平常成績不錯,但參加高中統一測驗卻考得很差,於是不去旅行,到費城南部的威登納大學上暑期先修班,同年秋季順利進入大學;他身高只有一百七十三公分,不少人都說他矮了一點,不是運動員的料,但他當上了威登納大學丙級橄欖球隊的中後衞。


二○○一年九月,第三輪化療結束了,麥可回家等候結果。過了幾個星期,凱西和馬修陪着麥可回到醫院,麥可的腫瘤科醫生瑟琳納•露格把凱西、馬修帶到一旁,以免麥可聽見,告訴他們說:「這次化療沒有作用。」凱西問:「那是不是說,要再做一輪化療?」
露格醫生見凱西情緒已無法控制,輕輕抓住她的手臂說:「沒有下一輪了,麥可已經病入膏肓,無法醫治。」
馬修嚇呆了。他跟兒子一樣,一直以為他們會戰勝病魔。凱西靠着窗,泣不成聲。露格醫生和馬修一起走回診間。露格醫生告訴麥可,他還可以活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麥可點點頭,只問了一句:「媽媽還好嗎?我聽到她在哭。」


其後幾個月,凱西繼續在家裏照顧麥可。但經過第三輪辛苦的化療之後,麥可始終沒有恢復過來,臉色蒼白,精神萎靡。他決心出席二○○二年三月二十三日姊姊梅麗莎的婚禮,也真的得償所願。到了星期一,麥可才說自己發了好幾天高燒,靠服「泰諾」(Tylenol) 壓住,以免破壞婚禮。他回到醫院檢查,發覺心臟已開始衰竭。


四月十四日,麥可躺在沙發上小睡,醒來時說:「媽媽,你一直照顧我,我看你可以當一個出色的護士。我自己是當不成了,但請你答應我上大學進修,將來作護士。我希望你在我接受治療那層樓工作。」凱西回答:「我那一切都是為你而做,不會為別人做。」
麥可說:「還有很多個『我』在那裏呀。你跟我打勾勾。」凱西只想哄他開心。兩人伸出小指頭打了個勾。


第二天,麥可的血壓急降到60/40。凱西、馬修通知至親、好友前來和他見最後一面,並叫小馬修立刻從學校趕回家。神父把十字架放在麥可頭上,開始臨終聖禮時,凱西發覺麥可呼吸越來越困難,手裏緊緊繫着朋友送的一個天使銀牌,牌上刻着「愛」字。馬修抱着麥可,凱西則把頭靠在麥可頭上,輕聲說:「麥可,我會好好的。放心去吧,再沒有痛苦了,放心去吧。」麥可永遠閉上了眼睛。


葬禮後幾個星期,凱西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凱西覺得那更像顯靈。夢中的麥可就像生病以前一樣,穿着整齊,健康英俊。凱西問:「麥可,你現在怎樣?」她隱約還聞到麥可慣用的古龍水味。


麥可說:「媽媽,我很好。你不要再哭了,記着你的承諾啊。」
這個夢令凱西振作起來。五月二十八日,麥可死後一個半月,凱西到社區大學參加入學考試。她問自己:「我在幹什麼?我瘋了嗎?我有二十五年沒翻開過一本教科書了!」但她入學考試成績很好。


護理課程絕不輕鬆。凱西從來沒用過電腦,所以更覺吃力。她做作業,要比年輕的同學多花一倍時間。凱西好幾次想打退堂鼓,但丈夫、兒女一直鼓勵她。她女兒梅麗莎說:「母親整天埋頭讀書,連度假都手不釋卷。我知道她一直想着麥可,麥可令她奮發。」二○○六年五月,凱西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湯姆森傑佛遜大學,獲護理學位,不久就取得執照,成為註冊護士。


畢業前那個秋天,凱西參加護士招聘會。她直接走到賓州大學攤位,跟負責人畢佛利•埃孟說:「我叫凱西•斯多柏,想到你的醫院工作,但工作地點必須是羅德樓七樓骨髓移植部。」十一月初,埃孟打電話給凱西,說凱西必須令羅德樓七樓護士長相信,她的工作不會受兒子死亡的陰影影響。結果,凱西成功了。


工作幾天之後,凱西站在病房裏,拿着針筒,針筒裏滿是「優保津」,也就是她曾給麥可注射的藥物。她負責照顧的第一個病人也是白血病患者,年紀和麥可差不多,也一樣不喜歡打針。凱西準備注射時,又感到前額冒汗,不禁想起兒子,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自信,快且準地一針打下去,非常專業。她心想,我可以應付。


每天,凱西走進賓大醫院電梯裏按下按鈕後,都會從口袋裏拿出麥可的天使銀牌,握在掌心裏,低聲說:「麥可,幫我度過這一天吧。」一天輪班十二小時,工作很累人,但凱西心裏感到滿足。羅德樓七樓處處都令她想起往事,她也喜歡和照顧過麥可的護士並肩工作。


凱西不常跟病人家屬談及麥可,以免他們失去希望,但有時還是會有人知道。有一次,凱西照顧的一個白血病女孩接受骨髓移植,引起併發症,眼看不行了,女孩的母親在床尾哭得死去活來。她回頭問凱西:「你是怎麼撐過來的?」凱西陪她走出病房,一面輕撫口袋裏的天使銀牌,一面說:「這樣的事,你永遠不會忘記,但一定會撐過去,一定會有辦法撐過去的。」                                                                    

 

 

 

Cynthia Dermody  

轉載自 2008/2 讀者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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