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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27 14:08:42瀏覽735|回應1|推薦37 | |
日上三竿,被外面轟隆隆車聲吵醒的小崔使勁的搖搖頭,想搖去昨夜的宿醉,想搖去宿醉帶來的腦心疼。 双手抱著頭,聽著肚子咕噜噜的叫餓聲,他踉蹌的從床上躍起,冷不防的扭了小腿筋,一拐拐的走向廚房,眼角瞥見牆邊的那支黄花折傘,他知道又是許萍萍,是她,昨晚,不,該说是清晨,肯定是她從不知是東區還是西門的街邊,把自己連拉帶拖的拾掇回家的。 想到許萍萍,小崔的腦心更疼了,這個曾經讓他那麼心動,對著她吹口哨放電,為她在宿舍門口站整夜的崗,而今卻想甩也甩不走的笨女人。清醒時看著她略帶憂鬱的眼神讓他心疼。半醉時看著她嬌小的身影,一股衝動就想如餓虎撲羊般往她身上壓過去狠狠的弄痛她。而像現在從宿醉中醒來時,就內咎的從內心深處想把她給甩了,不能再誤她了,女人的青春能留多久? 想著想著,小崔心中閃現了一片光,他問自己:要這樣,混到幾時?唔!不對,這問話好像從老媽口中聽過好多好多回,每回聽每回頂嘴,每回壞嘴的頂了老媽後就憤憤的往外跑找弟兄混去。 此刻他驚訝於自己的捫心自問,並想著該如何自答,在人天交戰的自嘆聲中,他彷彿聽到自己的另一個心聲:不能再混了,都二十好幾啦!沒錯,退役已經八個多月了,而這荒唐的日子也過足了八個月。 他心中有著慚愧,想著十八歲時進了憲兵學校,挺過了非人般的學習被折磨的日子,那種日子和現在的混日子真他媽的有天壤之別。 憲兵學校出來後,因槍法準確被指派去當中正總統的近身侍衛,其後更為之在慈湖當了幾年的守靈護衛,多年來正經八百的日子,令他在年初正式退役後竟然不知如何調適,讓他至今仍懞懞懂懂的在混日子。 此刻小崔以手撐額,瞇起眼看著窗外喣喣的陽光,觸電般的感覺它在這初冬時節仍亮麗的讓他心驚,訝異的彷彿慈湖再現,又似乎睽違已久。剎那間他瘋了似的〝媽的,媽的,他媽的!〞大喊了好幾聲,抓起了檯燈旁的鉛筆胡亂的在餐桌上包燒餅的紙袋上寫下了〝我去山裹,請不要找我。〞 ***** ***** ***** ***** ***** ***** 豔陽高照,許萍萍左手拉著三歲的小女兒,右手提了個笨重的大提袋,想揩揩汗都難騰出手,還不時地要叮嚀走在前面五歲的大女兒:小心!寧之,慢些,別摔著了。這時候她忍不住心犯嘀咕又再次的暗罵:可惡的崔陽,佇在這鳥不生蛋連叫輛三輪車都不可能的地方還要多久?命中欠你的還有多少該還?本姑娘受此怨氣將來一定加倍回敬給你。 就這樣每趟上山的艱辛讓她怨聲連連,而每次見到崔陽開心的迎著她和女兒,她又覺得一切都值,尤其是看著崔陽領著兩個女兒,山林中沼澤邊捉蟲拔草摘花採果,其樂融融的樣子,她深深感覺自己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深深的感謝八年前王清泉這位好友出賣了崔陽,讓她能在這中部山區找到她以為永遠失去了的崔陽。回想當時被告知崔陽在泗水村種樹的消息時,她錯愕她高興她發狂般尋找尋找尋找,終於在一家青果轉運站探知崔陽的落腳處。她飛奔似的往山中跑,顧不得荊蕀遍地,顧不得汗流夾背,兩人不期的相見,他們似哭似笑的相擁在一起。崔陽黑黝黝的,汗臭臭的,但眼中有著多年不見積累的相思,讓她又愛又憐。他們互享重逢的喜悅,互訴分離的辛苦與心苦。 山風輕輕的吹著,嵐氣籠罩下的月色那麼朦朧,那麼令人著迷,林間貓頭鷹傳來深沈的呼呼聲與田畦的蛙鳴聲此起彼落相互應和著,伴著他們,在那涼涼如水的夜裡,崔陽第一次不是在半醉中把她弄疼,讓她興奮,讓她感覺美妙,讓她對窩在灶頭鍋內取暖的青竹絲也不覺可怕。這就是愛嗎?她反覆的問著自己,應該是吧!愛讓人勇敢 。 想著想著她不禁寒顫了兩下下,〝天哪!狗屁不通,愛根本就是個大包袱,不!三個大包袱。〞 她對自己大大的吼了一聲。想像母親要把自己喚醒一般,因為最近的幾通越洋電話中,那一端的母親操著滿口的安徽話總說:萍兒,妳與崔陽一個住城內,一個住山裡,這要亂到什麼時候?妳要照顧二女,要替崔陽收帳,又要上榮總醫院的班,妳怎搞得?想早過勞死嗎?移民,趕快移民來美,反正美國地大的很,崔陽有得種的 ~ ~ ~ ~ ~ ~。 此刻她更下定決心要把這移民計畫向崔陽提一提,不管他反應如何。尤其在半小時以前想趁上山前到青果轉運站替崔陽收帳時的不順利,更加分似的讓她覺得生活的艱苦,是該移民,更覺理直氣壯的應該向崔陽提出。 ***** ***** ***** ***** ***** 又是週末了,崔陽起了個大早,照例出外尋視一番後,回到竹棚搭成的小廚房,他一面哼著小曲一面翻攪著鍋內的野味,他高興,更是滿心期待今天應該可見到近一個月未見的妻小。想到她們的上山,他決定放下手邊的一切工作,給自己放個半天的假來迎接這一切的美好。放半天的假對他這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瘋狂於工作的農夫來說還真有點奢侈,不管了,他邊以斗笠扇著自己邊吆喝著養隨了多年的大土狗往下山的路走,他們要走到兩哩外的小土地公廟前去等待她們。 坐在小土地公廟俸茶旁小凳子的崔陽,不時的以手搭蓬似的遮眉往山下的路看,偶而也墊起腳尖往下看了又看,個把時辰了卻仍不見她們的蹤影,悵然的他用雙手捧著臉,他告訴自已要有耐心,他不信許萍萍會狠心的又不上山,他不信她會因為移民而真要跟他翻臉。 想到翻臉,他心一怔,莫非真要放棄這多年的努力。想到努力,他除了驕傲外還真有點心酸。 十年了,黃金的十年。十年前他瀟灑的孑然一身的來到此地,有緣似的碰到老老崔,一個與他同姓的老榮民,稱他老老崔是因為他自稱自己是老崔。當時的老老崔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開發著小農場種果菜,毛遂自薦的老崔被提供吃住免費的條件外,且隨隨便便愛幫什就幫,不幫時就自修,好感恩的他視尊老老崔如父。在老老崔的小農場,他用盡了體力去幫忙,也使盡了腦力去學習,他學會了如何使用鋤頭鐮刀,如何開駛推土機開山機,如何選種下肥,何時播種收成,像海綿一樣貪婪的吸收著他的親身經歷並將其轉化成知識,有點空閒時還不怨千里的到山下的農林實驗所及圖書館借書、讀書,甚至向人請教,學習如何改良品種,如何接枝壓條,引進了一些新的農耕技術,將知識轉化成常識,他悟出除了槍桿以外另有一片更寬廣的天。 這一切切老老崔都看盡眼裡,兩年過後便幫著他向政府在鄰近自己的農場邊承租了七公畝的地,從此他更是日夜不休的砍樹造園,挖溝引渠,他把荒山變成農地,將農地化成果園花圃,更排除萬難引來了此地原本沒有的電力,開拓了一條通往山下的路,幾年內他的“老崔農場” 便越來越有樣,他種出了比別家更香甜少籽的大木瓜,他種出了五顏六色的美麗火鶴,他不敢一日懈怠 。 他唯有的問題是不太會賣他的產品,他不好意思去談價錢,至於收帳那更是別提,因為他自認是個只問耕耘的人,錢的事一切好說,談錢傷感情也傷腦筋。而好在與許萍萍重逢後,便順理成章的把這惱人的事交給她去打理。 想到許萍萍,他站了起身又墊起腳尖往山下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突然有個很不好的念頭:肯定今天的期待又要落空了,萍萍與女兒已經接連好幾次該來沒耒了,上回自已向她吼了“不准提移民” 後,她拉著二女沒發一言便下山了,我這白癡,白癡,大白癡 ~ ~ ~ ~ ~ ~ 。 ***** ***** ***** ***** ***** ***** 坐在長廊下,許萍萍雙手托著下巴,忍著足部的不適無神似的往遠處的群山望去,群山看起來似乎隔著海般那麼遙遠,又那麼乾禿沒有生趣,讓她懷念起泗水村的生趣無窮。再就近看看眼前這四十畝地,這個她和老崔共同努力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崔氏漁牧場” 讓她感覺腳底更疼了。 當初鬧了又鬧,老崔終於豎了白旗,他們放棄了在泗水村多年的經營,移民來美。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尋尋覓覓,終於用盡所有的積蓄加上借貸買下了座落於南加州內陸沙漠最大鹽海邊的這四十畝地 。 買了地後發覺此地鹽分太高不適種植,決定不重作馮婦而改養殖熱帶觀賞魚,他們排除萬難以不甚流利的英文與加州農畜牧局周旋多時,終於拿到了營業執照,從僱人挖了口深水井,引水洗鹽地開始,展開了新的不同於往昔的日子。那時候的自己對老崔還真是滿心的佩服,從完全的門外漢開始,自修自習,自己開挖水塘弄魚塭、埋管引渠、搭帳架棚、選魚苗魚食、擇肥料葯品等一切的一切都從學習開始,由小規模到今日的完全開發,積累了好多好多的失敗與成功,流去了好多好多的汗水和淚水,說不盡的相互鼓勵,道不盡外人不知的酸甜苦辣,而有了今日的規模。這是他們用血用汗、用犧牲休閒、放棄家庭溫馨換來的。 提及家庭溫馨,她想起因為參加小女兒曼之博士班的畢業典禮,昨天才剛從沙加緬度回來,她知道這應該是女兒們最後一次的畢業典禮,她和崔陽吵了吵說什麼她也要從忙碌的工作中抽閒去參加。講到抽閒她還真是倍感心疼,移民來美二十多年了,兩個女兒的小學、中學、大學所有的畢業典禮,崔陽和自己都從沒參與過,更別提期間她們無數次的受獎或表演等各種場合,所幸的是寧之和曼之好爭氣,除了沒讓她和崔陽煩惱過外,還被崔陽當她們是男孩般的訓練成會餵魚、撈魚、建魚棚、挖魚池的好幫手。 許萍萍深深体會到女兒們對她和老崔拼命三郎似的生活方式,不敢苟同但也無力反對。 她們知道父母親因為漁場規模越來越大,注入的資金和人力也相對的增加許多,加上美國工人不好訓練外去流性也太高,所以他們需要日以繼夜不斷的工作工作。 她們貼心的在假日從學校返家時,協力的準備好一切能冷凍的食物 - - - 餃子、鍋貼、肉丸、麵條、青菜等等,放入凍箱以備父母在忙碌之餘可隨時加熱取用。她們也知道多少寒氣襲人的深夜裡,母親為了替魚兒接生(真是諷刺,以前是在醫院幫忙接生小孩,現在是接生魚卵,每當一袋袋的魚卵被擠出魚腹後需以人力將之撈起分開,以免因受壓而失去生命力)累的瞌睡在寒冷的魚塭旁 。 她們更知道因為撈魚捕魚加上沙漠氣候日夜及冬夏的溫差大到難以調息,母親的肩脥時時疼痛難忍。她們清楚的瞭解父親是個自主性的施虐者,而母親卻是個不折不扣完美的受虐者,他們之間愛的很平衡。 想著寧之和曼之,她親愛的寶貝,許萍萍更深深感觸到她的人生不是慢慢來、不是寧寧然,慢慢來寧寧然的生活對她耒說是一種不敢的奢求。 任由兩行清淚在雙頰流著,許萍萍心中不斷的呢喃著:愛是包袱,愛是包袱,愛是包 ~ ~ ~ ~ 。 ***** 本故事純屬虛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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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