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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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7/01 02:57:20瀏覽847｜回應3｜推薦19 | |
「熄掉你的煙，阿爾，在我的畫廊裡不許有這種邪惡的味道。你的相機呢？別忘了記者的本份，我不是要你來充場面當路人的，而且也沒這個必要。」 「幹嘛這麼嚴肅，相機在我上衣口袋裡，你看，這不就是了嗎？」 「檢查你的底片。」 「巴里特，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還在記恨上次的事，我......」 「現在馬上檢查。如果你是唯一的敗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早就確認過了。今天可不是一般的畫展，市長──那隻熱愛藝術的尖頭老鼠也會來。這可是他上任後第一次公開活動。說什麼我都砸不得啊。而且我聽說了，他打算編列一筆預算給有國際潛力的藝術家，這可是你的機會啊巴里特。」阿爾挨近巴里特的大衣領子悄聲說著。 「這不是什麼大秘密，」巴里特一把將阿爾推進加高的雕繪大門。「我當然比你更了解怎麼應付這種場面。」 「你好。」巴里特對每個駐足在畫框前的人保持一種熱切的神秘感。他感到自己像是埋在火山泥裡的原鑽，又或者更像赤裸著的希臘諸神。 「你好。」他向一位穿著深灰色斗蓬的高大男子點頭問候，那男子梳著正式的旁分頭，看得出來費心抹了點油。 「巴里特。」男子微微一笑，讓臉上那兩撇優雅的鬍子揚了起來。「記得我嗎？」 巴里特覺得自己有更多人要應付。但有人認出自己來總是值得吹噓的。他技巧的用餘光搜尋阿爾，心裡盤算著角度以及標題。 「你是......」巴里特表現出很困擾的思考著，一隻手指頭在半空中輕點了兩下。 「薩加。」男子毫不介意的說。「二十年不見了。」 巴里特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他。如果是在某個髒亂的市集或者異國的海港，或許還能安慰一下巴里特長久以來的努力。 「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巴里特不禁想。 薩加脫下發亮的小牛皮手套，堅定又結實的握住巴里特的手。 「薩加，這是什麼啊？」巴里特指著圖紙上的一大片藍。「看起來好漂亮喔。」巴里特睜著圓亮的大眼說。 「這個是海，」薩加用畫筆輕點了兩下，「然後上面的是天空呀。」 「海跟天空為什麼那麼像？」 「我不知道耶，也許等我們長大就知道了吧。」 「嗯，那等薩加長大要告訴我喔。」 「真的好久不見。」巴里特刻意迴避薩加坦蕩的眼神說。 「我在北邊聽到你要開畫展的消息就連夜下來了，」薩加微笑著，一雙手幾乎要搭上巴里特的肩。「我很想念你。」 「自從離開坎頓斯鎮之後，我跟著父母到了麥吉，那是個很美麗的都市啊，」薩加似乎想把這二十年來的點滴都告訴巴里特，他的眼光閃爍著純然的熱情跟親膩感，「但怎麼也比不上坎頓斯的山光水色。」薩加輕嘆了一口氣。 「喔，你瞧我失禮的，我不該佔著主人不放。或許等你招呼完所有的客人，我們再好好敘敘，好嗎？里特。」薩加對自己近乎唐突的行為感到些微羞赧，他盡量表現的得體而且不具威脅；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未曾上過戰場的騎士。 巴里特聽到薩加喚他的小名，瞬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寧靜的午後。 「薩加，你這張圖送我好不好？」巴里特躺在坡地上，不遠處有幾隻小羊靜靜嚼著不甚鮮美的草，他將畫紙高舉，好擋住炙熱的秋陽。 「可是……」薩加望了一眼巴里特曬紅的額頭。 「送我嘛，我想保存起來，這樣我就永遠記得你啦。」巴里特轉過頭來，露出比十四歲更天真的笑容。「好不好？」 「好吧，」一向很安靜的薩加也不自覺的提高了音調，「那我們要永遠記得對方喔。」 「好吧，」巴里特朝薩加點了下頭，那是一個非常標準的，應付陌生人的弧度。「諒我先行招呼其他人。」 薩加輕拍他的肩，接著便轉身繼續欣賞由大紅跟白色顏料所繪的水瓶。 巴里特自從在十五歲那年由老師推薦進入藝術學院後，便像一隻重拾自由的老鷹似的，一路順利摘下了少年藝術獎章，甚至還讓鎮長親自登門拜訪。在這樣的小鎮可是大事。鄰居一個個莫不瞪大著眼想將這孩子神氣的模樣印在腦子裡。「將來──這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大家想。 「為什麼選在這時候？」巴里特過份鎮定的說。就在他打算好好衝刺的時候。 薩加望著巴里特依然柔軟的髮尾。「我想你可能需要我。」 「我想你誤會了吧，我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巴里特摸了摸手上的琥珀戒，那稍許的冰涼能讓他安心。「更何況是二十年不見的你。」 厚實的木板隔間讓他們遠離嘈嘈的腳步跟耳語，剛倒的英式紅茶已經停止冒出熱氣。一大排裝飾書安靜的如同昨天。 「聽著，我並不覺得欠你什麼。」巴里特顯出不該有的孩子氣說：「我是不會輕易就讓你破壞一切的。」 「你不該這麼說的，連想都不該想啊里特！」薩加皺起兩道濃眉。「你以為我是來跟你奢求什麼的嗎？」 薩加喝了口苦冷的紅茶接著說：「我娶了個美麗的妻子，她叫愛蓮，是個擁有貴族血統的好女孩。我和她的父親一同經營海運貿易，每年我們都能舒服的躺在羊毛毯上喝上等蘭姆酒。你以為我擁有這些還不夠嗎？」 「你是來跟我炫耀，在心裡笑著：『看，這個可憐巴巴的剽竊者巴里特，什麼時候才能不用擠破頭去分一杯羹啊！』你是這麼想的吧！」巴里特聽著薩加的好運，一股沒腦的氣就這麼衝了出來。 「你還不懂嗎？親愛的里特，我的朋友！這些年我不敢來探望你是有原因的啊，我怕你因此而消沉、退縮，那我將付起多大的責任，世界上將少了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啊。你的光芒是誰都奪不走的，就算是意外犯了罪的我也一樣。每一種奇蹟都有它來的方式，這是你的選擇，也是你血液裡藝術家的本能；無論如何那都是不可棄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神聖的。」 巴里特低著頭，感到這輩子連夢裡都不敢奢望的慈愛。他的表情漸漸放鬆，一股酸澀如同初春的果子般漫佈他的口腔。「所以……你一直都很好？」巴里特怯怯的問。 「一直都是。」薩加露出一口修整過的白牙。「里特，請你也理直氣壯的拿取吧，誰不是這樣呢？如果你不配擁有，命運自會給人們一個交代。」 「巴里特，」阿爾頂著棕色的貝雷帽自門外探頭。「輪到你上場囉，我得拍一張你伸出手迎向市長的友好照片，當然我會把他拍大一些、亮一些，我是這麼想的：『市長肯定天才青年藝術家』你覺得這標題好不好？」阿爾興奮的整個人鑽了進來。 「那，」薩加起身，向阿爾禮貌性的點點頭，他攤開口袋中皺了的小牛皮手套說：「我該走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在夏天出海，有個只有我和愛蓮才知道的小島，那裡很美，我想你也會喜歡。」 巴里特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這奇特的氛圍堵住──彷彿多添幾筆都是多餘。他只能給他這個千里而來、跨越了二十年而來的朋友一個無聲的微笑跟真正的擁抱。「我會的。」 阿爾催促似的乾咳兩聲。 「因為大海吸收了天空的能量，所以才會那麼像，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互相記憶對方，好在一種日子來臨的時候，把故事流傳下去。」薩加把住址跟船票塞進巴里特掌心。他將回到有愛蓮的屋子裡，說起他某個懷念的朋友。 閃光燈亮起。在心裡被過於聚焦的謊言、那張有著青草跟鳥兒、羊群的畫──用它贏來的罪惡獎章，都在第一道亮光下，被世界、被自己原諒。 「這張畫很有意思啊。」市長說。「你這些構想都哪來的？」 「你不知道，」巴里特近乎無禮搭上市長厚實的肩，「每一種奇蹟都有它來的方式嗎？那太神秘了，也許我可以去海上碰碰運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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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