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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10/07 20:30:28瀏覽1131｜回應2｜推薦10 | |
| 過了多久？
我不知道。 好像睡了整整一個世紀，又彷彿只是不小心打個盹。然後我醒過來，站著，就這樣站在一個充滿柔和光線的地方。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腳，輕輕地走了兩步，然後舉起手來欣喜地活動著十指。淚水止不住地灑下。 比起先前半身不遂的處境，現在的況狀就像在做夢一樣。 這時我聽到有人說：「歡迎來到『葡萄園』，很高興為您服務。」 咦？ 我尋聲望去，四周昏暗朦朧。這兒相當寬敞，聲音的來處是一片模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但難以分辨清楚。 我揉揉眼睛，疑惑地問：「有人嗎？」 「我是一號『園丁』，」那聲音說：「我將指引你進入下一個人生。」 我莫明奇妙地問：「下一個人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會明白的。」 說著，我面前浮現一本目錄，上面分為幾大類：神話類、奇幻類、歷史類、未來類…… 我好奇的在「古人類」上點了一下，目錄立即變成一排書籍，有：孫中山、岳飛、愛迪生……中外古代的名人都有。 「難道……我可以經歷他們的一生？」 「是的。」園丁說。 「這怎麼可能？」我心裡湧起了奇妙的感覺。「我在做夢嗎？」 園丁笑了，「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好了，請你選擇吧。」 我抓抓頭，心中突然興起頑皮的念頭，所以我關閉「古人類」目錄改點了「奇幻類」，選了一本英雄勇者的書。 那書應指翻開來，爆射出萬丈光茫，瞬間就將我整個人吞噬掉。 這一段人生相當的夢幻刺激，我在一個小村中長大，加入騎士隊，參加過王國和地精的戰爭，討伐過蠻橫的半獸人，最後，我帶隊進入龍洞和火龍決一勝負。 「磅！」 龍爪一拍而下，我機警地側滾避過這驚天動地的一擊，雙耳被震得嗡嗡作響。 我身後的兩個同伴反應不夠快，當場慘死爪下。 「後退！後退！」 我大聲指揮著，忽覺一股吸力將我朝火龍拉去，原本迎面吹拂的風竟反向倒流。一回頭，只見那隻大火龍深深吸著氣，龍腹整個鼓脹起來。 我當埸嚇得身全僵硬，狂吼道：「快逃！快──」 熾光暴閃，熱氣滔天！ 話還沒說完，那龍焰已撲天蓋地的襲捲過來，我恐懼地舉起沉重的鋼盾企圖抵擋，但卻眼睜睜地看著身前的盾變得赤亮火紅，化為鐵漿。 然後，就是一片漆黑。 我輕飄飄地浮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剛才那烈火臨身的痛苦和死亡前的恐懼仍停留在我身上，但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是電腦摸擬出來傳送到我腦部的效果。 沒錯，是假的。 真實的我，應該還躺在病床上吧，我想。 由於一場意外，我傷到了頸椎，結果頸部以下全部癱瘓。 「我想要死，醫生。」看著假裝沒有聽到的主治大夫，我提出深埋已久的心願。 醫生扶正眼鏡，安撫我。「世上有很多和你一樣的病患，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希望能活下去……」 「我不是他們！」 我嘶吼著：「讓我死！我不要這樣活著！」 「冷、冷靜點……」醫生慌亂地抹著汗，勸道：「我懂你的心意，但……目前國內安樂死還沒合法化，政府不會同意……」 「去你的合法化！去你的政府！」 我的理智像過熱的保險絲一樣燒斷了，只能瘋狂的吶喊著：「讓我死！讓我死！」 我不確定向醫生提出多少次想死的要求，終於，有一天他帶來兩個人。 「咳，這兩位是……」醫生說。 「我來說明吧，」其中高瘦的男子按著同伴的肩，說：「我們是『微硬』公司的人，我是生化學者，他是微電腦科學家。」 另一個微胖的中年人點點頭，說：「我們聽說過你的狀況，很遺憾，我們並要法達成你的要求，」他伸手阻止我插嘴，繼續說：「不過，我們帶來對你更有建設性的選擇。」 雖然我一聽他們不是來為我安樂死的，就很想將他們轟出去，但他後來的話引起我的興趣。 我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選擇？ 「是這樣的，」中年人說：「我們公司最近研發了一種新技術，只要你同意參加實驗，就有機會可以重新體驗人生；你可以重新站起來，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等等！」我腦袋昏昏脹脹地一時難以思考。我深吸一口氣，才結結巴巴的問：「你、你、你是說……我這個身體有機會康復？」 中年人和同伴互望一眼之後說：「不，你的情況目前的醫學技術還沒有治療的方法。不過雖然你的身體不會得到改善，但我們卻真的能讓你自由活動，重新享受人生。」 這是什麼狗屁？ 我勉強控制著怒氣說：「你在耍我嗎！」 「聽我解釋……」看到我生氣，那高瘦的人連忙接口說：「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可以將現實中的一切物質予以數位化存在電腦中。也就是說，當一腳踩在水窪時，水花是怎樣激起的？又如何的落下？當一輛跑車快速的由身體奔馳而過時，帶來的風壓是多少？揚起的塵埃有多密多高？像這些在現實中一切最細微的變化，我們都有辨法精準而且及時的演算出來。」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他搓著手說：「以目前的醫學，科技儀器可以成功的接收與傳送人腦的任何訊號波。不但能解析出人腦所有的命令、需求，也能發送滿足人類一切的感觀刺激給人腦。你想想，若我們能夠結合以上這兩種技術……會發生什麼事？」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心中湧起一股悸動，不確定地問：「會……會怎樣？」 他清清喉嚨說：「理論上，若電腦的類神經網路能成功連結腦部兩萬多條由腦樹突所形成的神經纖維網路，並且完全掌握腦部包括掌管直覺系統的腦幹，和專司情緒、慾望、記憶的邊緣系統，以及控制視聽、創意、思想和語言能力的新皮質……電腦將可以傳送給你一整個絕對真實的世界。」 「沒錯！」那中年人興奮得紅光滿面。「我們甚至可以給你任何世界，讓你享受充滿驚奇的各種人生！」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想起了偉大的詩人但丁他所寫下的天堂地獄神曲。或許我也能體驗有和他相同的經驗？ 想到此，我不禁喃喃自語著：「這……這真能辨得到？」 那高瘦的男子點頭說：「我們確實能夠辨到，只是這項技術仍在實驗階段，過程非常危險，我們必須打開的你頭蓋骨，然後……」 「總之──！」 不等他說完，那中年男子打斷他的話說：「我們絕對會成功的，不會有意外，你儘管放心。」 我並不笨，光看他的態度，就知道沒那麼單純。不過，我還有什麼可以損失的？ 失敗了會死嗎？ 我笑了。那正是我要的。 回憶到這兒，我發現自己又站在熟悉的地方。 「歡迎來到『葡萄園』，我是七十八號『園丁』。你上個人生結束了，請選擇下一個。」 七十八號？ 我看看那人，不確定是不是和一號園丁同人。而且四周的似乎多了些一串串的東西高高吊在半空，看起來就像結實纍纍的葡萄串；也許這就是這兒會叫做「葡萄園」的原因吧。 不過我並不怎麼在意，因為我只在乎下一個人生要選哪一種。 看著園丁弄出的目錄。我發現這次目錄的項目竟多達十大類，共一百多種人生可以選擇，比上次增加了好幾倍。由於能選擇的人生實在太多，我一時倒沒了主意。 隨意翻著目錄，「伊甸園」的字樣進入眼簾。人人都想上天堂，當然我也不例外。好！就這吧。 我本來想選亞當或夏娃的人生，但我可不想被上帝趕出樂園，所以我選擇當一個小天使。 「伊甸園」真不愧是樂園，這裡的景象氣態萬千，彩花遍地。雄偉的岩石湧出奶，涔涔的溪流淌著蜜，草原上百獸共舞，森林裡鳥獸齊唱。 我不確定自己是怎麼誔生的，只記得一生過得安祥無憂，竟日仰躺在如棉的青草地上彈著豎琴，歌訟著上帝的恩澤，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覺得膩了。 因為，我知道這種人生也是假的。 「歡迎來到『葡萄園』，我是第二百零二號園丁。請選擇……」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只知道我又回到這兒了。 望著四周，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吊在半空中的「葡萄串」多了好多串。連可選擇的人生也多到難以計數。而且分得更細，不論是身份、地位，以及一生的命運都可以選擇。 由於厭煩了無憂無慮的人生，所以這次我刻竟選擇紛紛擾擾的中古世界，享受一下掌握權柄的滋味。 就如書上所標示的：一國領主，美眷三人，兒女八人，軍隊一千，農奴五千。 我這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山珍海味。 可我並不快樂。因為雖然我疼愛三個妻子和兒女們，但我對他們只是一種對玩物的感覺，始終沒有真正的感情。因為我知道心愛的妻子是假的、兒女也是假的。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電腦模擬的，沒一樣是真的。所以就算她們死在敵軍的襲擊時，我也只是感到很可惜，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反正他們只是一堆零與壹的組合罷了。 「歡迎來到『葡萄園』，我是第五百零二號園丁……」 「歡迎來到『葡萄園』，我是第三千……」 「歡迎……我是第八千……」 「歡迎……」 究竟我經歷過多少人生？我已記不清楚，我的心也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變得越來越冷，宛如石頭。最後，連記憶力也像閉鎖了起來。 「這裡是？」我怔怔地問。 「嘖，最近建忘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知第幾號園丁嘆口氣，說：「你上一個人生結束了，那是你經歷過的第……嗯，第五十一個人生。」 不知他做了什麼，我的頭剎時劇痛起來，無數個畫面瞬間閃過，一段段記憶像洶湧澎湃的潮水般衝出我的腦海。身邊立即顯現很多真實的場景，雖然非常雜亂，但每一幕我都熟悉得不了。 我轉頭看著左手邊的那一幕，只見有一條大火龍猛然朝我噴口氣。 再看右邊的場景，我正在森林中和野獸們快樂地賽跑著。 這一邊，一群穿盔戴甲的騎兵隊從山坡上向我俯衝過來。 另一邊那幕……旁邊那幕……後面那幕…… 「天啊，你的經歷還真是豐富！過去、現在、未來，你全都去過，連奇幻世界、天堂，甚至是地獄都……」園丁驚奇地嘆了幾句，然後說：「好，請你選擇下一個人生吧。」 我周遭立即出現更多更多的世界供我選擇，抬眼望去，無窮無盡。 望著眼前這麼多的選擇，我卻感到一陣寒意爬上心頭，彷彿地獄就呈現在眼前。這兒雖然沒有刀山、沒有箭雨、沒有油鍋、沒有惡鬼獄卒；但卻是無止境的虛幻、空洞，和寂寞。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左顧右盼，只想找出心底最想要的那一個世界。 然後，腦中浮現了一段遺失已久的記憶。 那一天，是我住院的第五個年頭，我親愛的老婆來看我。只有她一個人。 「兒子呢？」我故意忽略她一臉的疲態，這樣問。 不是我鐵石心腸，相反的，恰恰就是因為我於心不忍，所以才不敢正視她的憔悴。 「去工地做工了。」她淡淡地說。 「工地？」 「嗯……你知道，為了支付龐大的醫──」她突然發現這話不好說，連忙住口，但終究還是忍不住。「我們家能賣的全賣光了，他大學也休學了。就連我也……」 也？也怎樣？ 看著她一身俗麗的打扮，和卸不乾淨的濃粧，以及藏也藏不住的香水味、酒味、煙味，我突然明白了。 她深深地嘆口氣，說：「你別自責，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我愛你。」 我的心猛然一震，如遭重擊！痛得我眉頭糾結，悌泗縱橫。 這才是真的！ 即使我曾經那麼厭惡它，恨不得將它撕爛、砸個粉碎，但它卻是唯一的真實。 「讓我回去真實的世界！」我哭叫：「我想要真正的家人，即使……即使我半身不遂，但至少那是真真實實的！」 「……這個我恐怕幫不上忙。」園丁嘆了口氣說：「況且一但加入『葡萄園』後，就再沒回頭路了。」 「為什麼！」 「因為……」園丁在儀器上按按，我面前的眾多影像刷然一空，身遭的影像清晰起來。 我仔細一看，當場只覺得血液為之逆流，頭暈目眩。 原來那一串串像葡萄串的東西其實都是腦子，每個腦上面牽連無數細微的神經線路，束成了一束，連上葡萄串的莖。 「這就是加入『葡萄園』的條件，但即使明知後果，還是有數不清的人想要加入我們。」 我叫道：「可是那些人生都是假的！」 頓了幾秒，園丁說：「那麼，你認為哪個人生才是真的呢？」 「就是……」一瞬間，我為之語塞。 我不自禁地懷疑起記憶裡的片段，究竟我以為真實的那個人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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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