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開滿了百合花」在老師的夢中出現。是不是好預兆？要怎樣才算是個好兆頭！是走進死亡的幽谷還是從死亡幽谷再走出來。

    我曾跟她說：「健康才好走，不必臥床受罪太久。」老師九十八歲之前生活尚能自理，也很注意健康，不料在山陀兒來襲時送了急診。三個多月來兩次中風、一次肺炎、兩次加護，住院時全天看護。醫生要家屬有住安寧病房心裡準備的人，兩個多月後居然出院了。

    惡夢的開始沖走了出院的喜悅。身障、瞻妄，脾氣大，時而清楚時而糊塗，打罵鬧騰每天狀況不斷，雖有外勞照看，子女力盡筋疲同感心力交瘁，不知何時能見曙光；又聽說許許多多老人都這樣，他們的子女也和我們一個樣。

    奔七十的姊妹每週兩到三次，或高鐵或自駕台中高雄來回跑。出院後陪住，離開時老師說：「只剩三個人了好寂寞﹍」人生原本就是孤獨，但老人無心的自語給了女兒多大的壓力，蠟燭繼續燒兩邊都得顧，不知何時了；老師是教育人，知書達禮舉止端正，言語有度，自視也雖高嚴謹自律，如果不活這麼老，或許能不失尊嚴不受這樣的活罪。

    今月兩位叔輩先後往生，才沒多久呀怎麼就﹍。居然偷偷心生羨慕，老人慈悲也幫他們的子女感到慶幸。養老送終人倫之常竟成了子女沉重的負擔。

    死亡，大家看像是容易，老師生命力勇猛頑強，想死不會死(沒學會、無經驗)不知道怎麼去死。在清楚的時候小心說話教她斷食善終：「媽不想吃就不要吃，妳不吃就是跟我們告別，我們會照顧好自己，妳放心。」教過之後又深深的自責。

    兒子沒法睡，寧願躲著哭也不敢給她安眠藥，怕老媽一覺醒不來，再也沒媽可以叫。姊妹怕他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撐不了，每週去交替也考慮接到台中家照料，只希望她能不再堅持要跟兒子住。

    死亡如大海般的深邃，沒有出口沒有底，大家一股腦地走進去。上一輩的人走光了，後一輩天天往前拱，已經把我拱上海景第一排。

    站在第一排，好像面對行刑隊。槍聲一響我也即將成了過去。

    生不可貪、痛不可替、死無法迴避，生命本無自由。

    人生原本是寂寞，早知道天地不仁何須咒天罵地。

    不必看歷史、不必知興衰，不必細數文明史即知生命的本質是孤獨，涅槃實相是寂寂，不是百年才孤寂。欲知破寂且看下回

                                    百年孤寂之觀感 2024/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