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群斑馬，有隻搞自閉，有隻倒栽蔥，總走不成群。

    話說去年朋友出國拜託，早說過不再養會喘氣的，但大人要，拗不過兩天就整缸進了家門，這証明在家我只是個豎啦。

    從此洗缸撈魚開始我的魚養人生。「疊石作小山，埋甕作小潭。旁為負薪徑，中開釣魚庵」學陸游又布石頭又築草。說話的人說養魚要養蝦，聽話的人開始擔心魚吃蝦，逐草可躲，天天點名也擋不住游族潛規則「魚吃蝦」，凡擔心一定碰上的莫非定理真不假，這是人生重要的洞見，會發生的就發生擔心也罷。

    前前後後養過孔雀、日光燈，這些色彩斑爛魚好看不長命。「水淺魚爭躍，花深鳥競啼。春光看欲盡，判卻醉如泥。」我懷疑這魚難道會有高駢為春光而盡的詩情；所謂「枯魚過河去，何時悔復及。」跳缸翻肚一條條掛了去，逛魚店補魚的小確幸一但變調，漸漸的懶得洗缸，水草也免了，放些貝殼石頭做個樣。

    這缸養著最賤生的斑馬，六條紅斑加一聽說是公的黑斑，還有從沙鹿溪來的臥底。

    斑馬們初來不久就發現有兩隻大腹便便，久不見小魚兒問世，該不是邊生邊吃掉了，等到驚覺時大巴肚桶也消了。這讓我想起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香在去年衣，魚箋音信稀。」以前讀過的斷句。魚肚有什麼名堂剖開才知道，而尺素傳情或許是被古人呼嚨的吧，。

    為了增我魚趣，有人跑到沙鹿溪抓了十幾條魚苗子，趁我不在放進魚缸，不到兩天被斑馬們吃到只剩一尾，邊逃邊長生之艱難比人尤甚，讓人另眼看待。小不點個頭大了斑馬已吞不下，好不容易熬出了頭，近來卻哲人沉思獨處一隅，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在搞自閉。

    最大尾的斑馬愛倒頭栽，垂直下沉又浮起反反覆覆不像別的斑馬悠哉式的水平遊，有時倒栽不動狀似死去一叫又醒。最小尾的斑馬色澤淡粉，脊髓歪曲身似秘雕，因迴轉半徑小搶食方便，都說老天爺公平，先天給的限制也給了優勢，只是世間多少問天又怨地！

    這條公魚「眼似真珠鱗似金，時時動浪出還沈。河中得上龍門去，不嘆江湖歲月深。」鰭長如雲袖，飛帶飄動王者御臨，閒停逸士有章孝標寫鯉魚之態。眾星拱月一場空，群美環伺不見啥行動，同婚缸中搞老英，帥似孔劉不中用。註：魚族造愛並不相觸，各自排出精卵混而成魚，也無魂飛夢繞兩情相依。

    魚看久了饗往水調舟歌，學臥底搞自閉，所以才懂得「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淨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船子和尚偈，才知道張至和的「西賽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清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需歸。」「…能縱棹，慣乘流，長江白浪不曾憂。…江上雪，浦邊風，笑著荷衣不探窮。」是人生的況味寫出過來人；所以「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青山。」這首行香子「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烟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畫，曲曲如屏。」(蘇軾)

     曲曲重重感物通，一缸素書字乃窮。魚不悟道子不知，蟲魚花鳥已空無。斑馬依舊游來去，看東看西怪眼珠，鎮日悠哉等為誰，長路偏哼短歌出。常言道江過筏棄，你說這群斑馬還養不養！201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