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聯合國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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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愛，會影響自然生育人的理智，即使沒有犯罪基因，也可能犯錯，但因為是以愛為名，並不會認為自己有罪。

吳孟設計的功法只能給沒有基因缺陷的自然人使用，他要讓弟弟成為最厲害的，最特殊的人。

所以弟弟修練九陰真經沒有變成屍人，其他人卻都變成屍人了。

唯一的例外是弟弟的養母和養父，養母也是難得的沒有基因缺陷之人，養父則是因為被養母又半加工成了機械，影響了功法本身的效能。

其實原本若正常修練，養父是能在功法的修復下漸漸康復的，即使有可能成為屍人，卻是活生生的。

但養母悲傷心切又著急，自行找其他出路，反而讓養父沒有機會成為一個正常的活人了。

弟弟運氣不好，所以才會在五歲時就被陷害判死，但吳孟失去理智完全忽略這點，還想送弟弟去搶信仰跟氣運，是不可能搶贏氣運之子的。

俠之道此次元出現了異常，裡面的天地規則被吳虺影響，疑似開始出現自主生長，有提升位面資格的可能。

若提升成功，此次元就會變成自然次元，不再是人造次元，地球聯合國就不可能再從此次元中提取信仰之力。

吳孟給吳虺使用的軀體，一樣是實驗室的產物，跟葉心悅是同批生產的，只要心性相差不大，長相就會雷同。

由於吳虺被傳送的時候，靈魂幾乎消散，心性跟嬰孩沒多大差異，穿越後是以嬰兒的型態開始的，所以自然也沒能第一時間學習九陰心經，這點是吳孟的失策，因為和軀體設計製作部門沒有交流，沒有發現軀殼有相由心生這種特點。

吳虺還因為氣運太差，被養母一路利用到大，直到遇到葉心悅才被葉心悅的氣運影響漸漸改善。

主要還是葉心悅不討厭他，否則以葉心悅的氣運之強盛，吳虺只有死得不能再死了

吳虺跟葉心悅的傳送時間有落差，是因為吳孟趕著要瞞住其他科學家將弟弟送走，沒有經過正規管道申請傳送，導致傳送失誤，還有同時傳送造成的能量衝擊，使得弟弟的落點產生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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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玉石第一次動用能量，是在葉心悅頭部受擊之後，重岩村除了孩童，其實全部多少知道礦坑裡的真相，只是都在裝傻。

為了隱瞞真相，葉心悅只有一死，察覺到這點的藍色玉石修正了天地記憶，但在使用能量的同時被當屆天道東方祖師捕抓到。

東方祖師與藍玉對抗無果，最終兩者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成了一顆新的藍色玉石，被藍色玉石的能量影響，天道轉向幫助葉心悅，以看似最合理的方式將玉石送回葉心悅手中。

藍色玉石修正了其他人對葉心悅的記憶，但葉心悅本身的記憶卻大多被天道遮蔽，除非最後葉心悅的心性能讓天道滿意，真正成為天道認可的氣運之子，不然終其一生都不能取回記憶。

這也是天道必須替此次元做的一件事，地球聯合國的科技可能會毀滅這個介面，天道不能讓葉心悅有使用她記憶中科技為惡的機會。

同樣的，天道也不能容忍此間氣運和信仰都被吸收帶離這個世界。

沒有氣運跟信仰的世界，最終只有破滅。

也因為天道跟藍色玉石完美的融合，稍微影響了葉心悅與玉石的契合度，才被後來的楚天碧感應到玉石能量。

楚天碧可說是當代最接近天道之人了。

如果再遲幾日，玉石的頻率就會重新完全吻合葉心悅本身的磁場，再也沒人能發現。

楚天碧當日擔憂玉石遭歹人利用，純屬多慮，這玉石世間僅此一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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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原本選定的氣運之子是石崑，所以石崑的體質才會五行俱失，可惜被穿越的葉心悅更強的氣運壓制了，萬幸葉心悅並沒有對石崑起過什麼惡念，甚至多有想扶持幫助對方的意思，勉強讓對方得到了還算是圓滿的一生。

而程墉原本是砲灰命，早早死於穴獾寨內鬥。卻因為葉心悅強烈的喜歡轉了運，不斷突破難關，在葉心悅的強運影響下過了讓他覺得幸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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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回記憶後的葉心悅被迫隱瞞真名和過往，但她還是自願留下，選擇和程墉一生一世繼續生活在這個次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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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人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了！」

從追蹤屏幕上看見一切的林主席狠狠用拳頭在金屬桌上重重捶擊，人生中第一次失去冷靜，氣急敗壞的忘了自己同樣是自然人。

在送走葉心悅之後，地球聯盟的自然出生率降低到幾近為零。

合成嬰兒明明就是照著同樣的方法培養，卻一個也沒活成。

不知道問題所在，科學家團隊很是焦急，無刻不祈禱葉心悅趕緊收集信仰能量回來。

現在追蹤屏幕上的一切，都在嘲笑科學家自以為能掌握一切，最終敵不過天。

一起看見一切的吳孟瘋狂大笑，他終於替弟弟報仇，毀滅了這個不合理的宇宙，也看到弟弟擁有幸福未來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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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清楚知道陷害他弟弟的人，只有父親和那些經手案件的人，他們有錯，他們有罪。

父親已死，那些人有的還活著，有的也死了。

除此之外宇宙上其他地球人都是無辜的。

但吳孟認定造成這一切苦難的源頭，是整個畸形且不夠嚴謹的社會規則，所有人都沾染了弟弟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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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監視葉心悅的日子中，吳孟曾經觀看無名受道恆指點的過程，道恆那句「漠視生死的人，要如何人溺己溺理解無辜者性命可貴？」重重打在吳孟心上。

這不就是地球聯合國最大的問題嗎？

漠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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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懷疑過，是他們這個實驗，親手把自己宇宙的氣運之子送給別的次元了。

俠之道的次元裡，也是有類似地球聯合國宇宙的規則，只是楚天碧一派還在相抗衡，勉強維持一種平衡。

如果葉心悅留在這邊，或許也能修正現在矯枉過正的社會規則。

但是他可愛單純的弟弟，卻不會再活過來。

他是全宇宙的罪人，亦是最愛護弟弟的哥哥。

對於最終同歸於盡的結果，吳孟無悔。

宇宙人口開始大量死亡，俠之道世界脫離了地球聯合國的掌控，再也追蹤不到後續的歷史。

地球聯合國再也無法抽取丁點那個世界的能量。

葉心悅傳送走的第九十九年，人類幾乎滅亡。

宇宙空間劇烈縮減，最後在其他次元科學家的觀察中，成為第十四個逆空間滅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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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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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之道世界的天道空間裡，兩名天道正面對面泡茶。

一名自然是東方祖師，另一名則是偽裝成藍色玉石跟著葉心悅傳送來的——地球聯合國創始人，也是那邊的天道，姑且稱之為藍玉。

東方祖師眉眼微彎，好笑地看著藍玉：「我說，你好歹也是個天道，怎麼會不知道自己送了個什麼樣的天命之子過來？無名身上的天命是普照世人，自己本身可不太像個主角，但只要她喜歡誰，誰就雞犬升天。安排這種命格給天命之子如何奪運？」

連天道都跑了，世界能不毀滅麼。

藍玉狡黠一笑，誰說他是來奪運的？

「呵呵……我又沒說我是來奪運的……況且啊……你自己的天命之子又如何呢？天煞孤星，斷絕情緣，緣慳命蹇，誰對他有愛或他愛誰就誰死，好可憐喔。

居然給自己選的天命之子這種命格，你這天道也當得太殘忍了罷。」

姓東方家的天命之子這命格，還差點把我家的天命之子也玩死了。

藍玉只是噁心了吳虺死掉的那件事，身為天道的他有精神潔癖。

而且地球聯合國那邊可以追蹤到俠之道世界三年，是藍玉默許的，內容半真半假，後來東方祖師與他都不允許了，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了，呵呵，氣死那些自私自利的人。

東方祖師手指一動，桌上的茶水都不見了，變成了一堆現世的小說，他隨手翻開一本遞給藍玉看，那些主角無一不是先死全家，後死朋友師長甚至寵物，偶爾自己也要葛屁再復活，歷經千辛萬苦，磨練心性與武學，得了各種機緣才最終天下無敵。

「噗……身為天道你還相信這種中二的小說劇情麼……哈哈哈哈哈……」藍玉笑得直不起腰，他們可是天道耶，要誰一生無敵，那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只不過天道只有一個人，一雙眼睛，無法時刻關注全體生靈，力有未逮，才總是有壞人能逃脫制裁，好人死於無辜。

藍玉一直很認真管理自己那方世界，勤勤勉勉三千多年，哪知一個疏忽還是讓吳虺死得如此慘烈，一怒之下不願意再繼續守護那方世界了。

臨走還順便帶走了自己選定的天命之子葉心悅，那方世界的人還一直以為葉心悅是他們國家選出來的呢。

「哼……我這不是知道了麼……」

誰當天道規則都是自己摸索來的，他也才當天道不到兩百年，前一任天道甚少會留下指導。

像這樣兩個天道面對面聊天說話，也是罕見，且不能持久。

他與藍玉之間，必有一個要離開天道空間，離開的那個……只有消散，或降格當個協助天道的「神」，又或者接受輪迴，降生到這天道管理下的世界裡成為芸芸眾生。

「不要這種臉色，我沒打算繼續留下來當天道了，你可以安心待在這。」藍玉手一揮，桌上又重新變回了茶水杯具俱全的樣子，熱茶還散發出香氣與白霧。

「不當天道？那你……？」東方祖師可不相信有人能捨得放棄長生不老，永生不滅。

藍玉哼笑一聲，真當誰都愛當這個天道麼……天道，只有這單獨的空間，單獨的一個人，只能用雙眼看著世界上的美好，自己全都沒能享受丁點。

用法術也能變出幾個僕從來陪伴自己，但有什麼意義呢？那些變出來的人所思所行，無一不是照著自己腦海中想的去做，根本就毫無人心。

「我想過了，我要入輪迴，你可得關照我，給我好一點的命格呀。」可別再給我來個天煞孤星啥的。

東方祖師微微訝異，藍玉這是把他的命運交到了自己手中？

「行罷，就沒別的要求了？」

「嗯……入輪迴之前，我想問問你，你當初是給你的天命之子看了什麼畫面，他那麼驚駭，還如此排斥我家的天命之子？」藍玉好奇極了。

東方祖師手指輕點鼻翼，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給他看了看，他違背道義，背叛了無名，欲殺無名，最後無名反而殺了他的幻影。然後給他一些幻聽，讓他一直聽見他未來如何死於無名之手，要趁早搶先一步才能避免。」

所以隨著無名年紀增長，石崑自然就看破那畫面與幻音的虛假之處了。

首先個性都不對，長相也有差異，擅長的招式也都不一樣……太多可以找出不同的地方了。

他看穿之後，也就不再那麼排斥無名的親近和好意，只是還是很害怕失去重要之人，讓他不能坦率表現出自己的內心。

他小心翼翼，選擇了最安全的距離遠目、守候，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情誼。

「呵呵……你可真壞心眼。可憐一下你家天命之子吧，讓他下半輩子好過些。」

藍玉呀然失笑，就這麼個小把戲，石崑惦記了一年。

可見東方祖師這個天道做得多殘忍多失敗，把自己的天命之子都玩壞了。

「這樣……我還有個小要求，我去輪迴之後，你讓我保有三日的記憶吧。順便讓我知道你給了我什麼樣的命格和身分，這要求不算為難吧？」

東方祖師想了想，的確可以，只要藍玉不是要求記憶永不刪減，那這一點點事情他能答應，便點頭了。

「呵呵……謝了。現在讓我們最後好好一起再喝杯茶吧……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與同等地位的人面對面說話了……」

天道真的是很孤獨的工作，藍玉對東方祖師多有憐憫，而他自己總算能從束縛裡解脫了。

一段時間後，空間開始扭曲，藍玉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了。

「我走啦！別忘了多關照我呀！」

東方祖師點點頭，揮手送走了藍玉，遠目他去輪迴……藍玉……一定會很驚喜的。

嗯……況且，他帶來的人許的願望，他該負責實現呀……呵……

還有……讓石崑下半輩子過好一些麼……？也行，但藍玉也得負起許願的責任。

呵呵……每個人都該為了自己的願望去努力，不該等著他人替自己實現，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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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降生的那天，的確是驚了也喜了，驚大過於喜。

東方祖師這什麼惡趣味……自己一頭白毛，跟石崑有同款功體，卻投胎當了葉心悅與程墉的孩子！？

他是對白毛有什麼特殊愛好嗎！？

要不是那雙與程墉一模一樣的丹鳳眼，他都要以為自己的娘親爬牆了。

還有命格……讓他看看……！？

這什麼！？什麼是「女皇」統一天下之命！？

他感覺了一下自己這具軀體……姓東方的——咱跟你誓不兩立！

他變成了她了！

藍玉嚎啕大哭，引來了剛生完孩子正在休息，無名的注意，無名哄了她好半天都哄不好，程墉的眉頭都皺緊了，這孩子怎麼不讓她娘好好休息呢。

「我來。」

程墉接過了孩子，藍玉看到父親那張表情淡然的面孔就哭不出來了，大哭的聲音嘎然而止，轉為小小聲的抽泣聲，最後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了，還拼命要讓自己這才出生一天的軀體，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惜只能牽動一點嘴角。

自己長這副模樣，功體又這個德性，再惹生父生氣，甭活了，再去重新輪迴過吧。

「嘻嘻……程兄還是對孩子如此有一套。」無名想起了過去的日子，程墉對小孩與小動物都很有親和力，現在女兒讓他一抱居然就不哭了，真是有趣。

程墉不解地偏頭看著她，怎又突然喊程兄了？

「嘻嘻……只是想起阿墉以前的樣子罷了。」

程墉輕輕笑了，眉眼都是柔和與深情：「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咦？阿墉不給孩子取嗎？」

因為女兒的白毛和功體，阿墉懷疑自己麼？無名眼神疑惑，望著程墉不說話。

「傻娘子……名娘，不要多想。就是讓你給我們的女兒取個好名字……你……讀的書多。」程墉勉強用了個合理的理由解釋，其實他就只是想讓無名能活得隨心所欲罷了。

若他給女兒取的名字，無名不喜歡怎麼辦？

至於懷疑妻子爬牆？呵……石崑他要是做得到坦承自己的心意，現在無名也不會成了程墉的妻子了。

他對無名的信任，對石崑的信任，都一樣深沉。

「哦……這樣麼……」

無名仔細思考著，什麼名字適合自家寶貝女兒呢？

「就叫『悅』吧。程悅，我們的悅兒。」

最後無名選用了對自己有紀念意義的悅字做為女兒的名，一方面是紀念自己身為葉心悅的十六年，一方面是感謝這個世界，讓她在此遇到了喜悅之事，心悅之人。

「好，就叫程悅，悅兒……」

程墉抱著女兒溫和的呼喚著她的名，坐到了無名的床沿，兩人相視而笑。

「洗三、百日阿墉你跟木爹爹隨意辦吧，抓周咱們再邀請老朋友來聚聚。」

無名累了，身體也還痛著，程墉溫柔撫摸著她的臉，低頭吻了她一下。

「睡吧，孩子有我。」

程墉再也不願意讓無名生孩子了，看她痛，他心也好痛。他要私下找皊狐姊和道恆師父問問有沒有辦法。

而藍玉現在成了程悅，度過了與父獨處可怕的三天，三天裡，只有娘親出現父親才有笑臉，她內心嚶嚶也不敢真哭出聲，還好第四天就要沒記憶了，萬幸萬幸……

而終其一生，程墉與無名，也就真的僅有程悅一個孩子，再沒添過任何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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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嚥氣後，再次感覺到光線後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又到了東方祖師面前。

「祖師爺！？」

東方祖師聽到無名的喊聲有些內疚，這孩子比藍玉還死心眼，真的把「自己努力」貫徹到底了。

當初他將無名與凌無絕的命運綁定，這個做法同時也消除了無名原本該有的壽命長度，地球聯合國那邊的平均壽命是五百年左右，他不可能讓無名在他管理的世界活這麼久的。

凌無絕使用九泉心經過度，早就抹除了那麼長的壽命長度，在他倆的生死綁定之後，便也將無名的壽命長度拉低到了正常的長度了。

為了給他們兩個和那本九泉心經一個正當來路，他可是費盡心思呀。

只是沒想到會把這個死心眼的孩子害得如此慘烈……

東方祖師對她感到萬分可憐。

他想要給這個孩子一點補償。

「嘿嘿……名兒呀……你還有什麼心願或是遺憾麼？」他搓著手賊兮兮地問著。

「這……？祖師爺……怎麼這麼問？」

「你這一生的表現，可圈可點，我便想著給你一點獎勵罷了。」

東方祖師說話的語氣很不自然，無名偏著頭看他，就不說話。

「阿哈哈哈……你這女娃兒也太敏感了罷……好啦……實在是……你努力的樣子，讓我極為動容……我聽到了你死前說的話了……不如……我幫你跟那小子繫上三世姻緣如何？而且保證一生平順，恩愛白頭。」

聽了東方祖師所說的話，無名並沒有展現出開心的神色，反而周身洩漏出一股沉鬱之氣。

東方祖師大為愁悶不解，這女娃兒的反應不在預期之中呀。

「多謝祖師爺美意，但不必了。」無名恭敬的拱手謝過祖師爺。

東方祖師愈發納悶了，她難不成不想與程墉在一塊兒？她不喜歡他了？

不是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麼？

想太多不是他的風格，於是他便將疑問問出口了：「你不喜歡他了？」

「喜歡。」就沒有不喜歡的時候。

她的回答讓他更困惑了：「那為何拒絕？」

「沒了記憶之後，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了。沒有任何意義。」

她眼神憂鬱，語氣沉悶，平鋪直敘這個想法。

「如果祖師爺同意的話，請讓我的靈魂消散於天地間吧，我不想再入輪迴了。」

沒有了他，一切已沒有了任何意義。

「這……」臭丫頭，費了大把工夫讓你有合法居留權，現在是你說消散就能消散的麼！

東方祖師的天道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威權受到了挑戰。

「我不想忘記他。若注定了要遺忘，那不若讓我就此消散。」無名是認真的，她眼中的執拗比她這一生加起來都多。

「那麼……我有個提議……可以讓你永遠記得他……不過……選擇了你就無法反悔了。」東方祖師摩挲著下巴說著。

「請祖師爺示下！」

「嗯……其實身為天道超忙的……很多時候我根本就無法平均關注到每一個人。大多心神都在關心自己喜歡的孩子……如此世道自是容易有不平之事發生。

但我身為天道，可以操控與決定的事情很多，此界眾生極信佛道，那麼……我就能任命一些『神』……你可以擔任此界的山河之神，協助我管裡眾生，一直到此界沒有人相信神佛，你的靈魂因而消散為止。

只是……雖然你能稍微插手調整——你想調整對象的氣運；亦可調動天地萬物為你化身，守護世間良善。可並沒有人能感知到你、看見你、聽見你，也不會有人因此感激你。你得孤零零一個人，忍受這永無止盡的寂寞。

這樣，你願意麼？」

無名深思熟慮之後，鄭重的、用力的點了點頭：「我願意。這樣是不是……我也能在冥冥之中保護輪迴後的他？」

「是呀，不過為了大道無私，我是不能跟你說他輪迴去哪的喔。神一旦有了私心，就很難公平公正了。」東方祖師刻意這麼說著。

「那沒關係，我就盡力保護每一個我能遇到的人，這樣……一定也能在無意中幫助到他吧。」至少她不用忘記他了。

東方祖師眼含悲憫與同情望著她，她果然選擇了這個選項啊。

「好……閉上眼睛，如果你……後悔了……祖師我還是願意給你重新選擇輪迴的機會的……你……就對天喊喊祖師爺，我便明白了。」

「多謝祖師爺，既然做出了選擇，我便不會後悔的。」無名順從指令，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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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回到俗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確認程墉在哪，她錯愕的發現，程墉居然選擇了與她同葬，她離世後不久，他便也亡故了。

她在兩人合葬的墓穴默然無語呆立了幾天……往後……她會盡力去守護，這世間每一個疑似程墉轉世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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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開始了在世俗間的孤獨旅程，她偶爾化身一陣清風，輕撫過新生兒的臉頰，讓孩子們發出咯咯笑聲。

又或者化身沙漠綠洲，給過往旅人帶來沁涼解乏的水源。

她也可能是潺潺溪流，總釣不上魚兒的她，與那些魚兒嬉鬧一塊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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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動用神力時，便走走停停，期間見證了以往親友們的各種經歷。

還撞見了古師兄怎樣在河水旁吟詩悼念她：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是五代李煜懷念江國心情鬱鬱時寫的詞，她第一次覺得師兄唸這些不大合適，她創國了，可沒亡國啊。

不過她也明白古師兄想表達的意思，其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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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程墉之外，她掛念的人還有木人心與程悅。她經常徘徊在木人心與程悅身邊。

就算成了神，還是會有私心呢。

她總見到木人心在教導完紅兒後，獨自一個人對著當年那個，她第一次親手打造的木人發楞，或者一個人在書房彈奏胡茄。

紅兒放下了殺戮，全心全意在打理天機閣，並且將民用機關擴大改良，用到了一般生活上。

她新設計的天機閣身分牌，是一束花束的造型，見此造型，無名發自內心笑了開來。

那就是當年她送她的，那束花的模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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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悅二十五歲時的冬至，她特地回了江西，與石崑在五老山三山進行今年的武術修業。

兩人將修業進行到了傍晚，傍晚的五老山，彩霞如血，映紅天際，二人站於山巔之上，瞭望蒼穹。

年近五十的石崑雋朗依舊，只有幾條極細的溝壑在他臉上，證實了他確實有歷經了歲月的洗刷。

「哼……江湖上自恃高手，臨敵有所容讓，最終陰溝裡翻船的例子，可是數不勝數。你這是在學她麼？我說過她那套不適合你，你得拚盡全力戰鬥，練至臨敵實戰，無有遲疑。只有剛才那兩下破心掌還算可以，不過不失，繼續保持。」石崑哼笑了一聲，算是認可了程悅今天的表現。

「娘親只是善良，重視自己身邊之人而已，她從沒有把各位爺爺叔叔伯伯和姊姊們當作敵人，出手當然有所收斂。」程悅不驕不躁，語氣和緩，她早就不用裝成一副蠢樣子來掩飾自己了。

「善良歸善良，會落得如此下場，到底也是她咎由自取。」話說得很毒，可他眼底卻深藏著哀傷。

「師父你總是只對娘親意見如此之多，用詞如此之毒辣，你真的曾經心悅過娘親嗎？」

「心悅過……」

「怎樣的心悅法？」用毒舌和切磋時的蠻不留情？

「最初……拚盡一切手段，也要讓她死在我手上。」

愛致欲其死，所以立下了武道巔峰之約。

後來……用盡所有辦法，只願她能得償所願。

愛得更深了，才知道真正的愛，是成全。

她成全了他，以友情與親情成全了他，他沒有獲得她的愛情。

「啥！？」程悅被嚇到了，那麼當初，師父與娘親切磋時，出手皆是殺招，根本不是她的誤解啊。

「哼……」

石崑朝她丟了個冷眼，這世間除了程墉能懂之外，沒人能懂他了。

跟這臭丫頭說了也是白說。

「你有閒情和我話家常，還不如去多練幾個時辰拳掌，多熟悉化勁之能。我走了，明年同一個時辰，不要讓我空等。」等程悅的化勁到達化境之後，他才能將一身功力都傳承給她。

「師父又要去殺人了？」

「只是去清理幾個垃圾雜魚。」他眉眼間閃過一股冷戾之色。

說罷，石崑的身影就消失了。

程悅搖了搖頭，師父總這樣，到處去殺那些別人眼中罪大惡極之人，從不留情。她父親與娘親沒了消息之後，師父的殺性就更盛了。

唉，反正師父是武道天下第一人，沒人能傷得了他，就是上朝時，要對各門派執掌人解釋她師父所做的一切，很麻煩就是了。

無名默默看完這場對談，順手給石崑調整了氣運，讓他未來更順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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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過去，無名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就算說了也沒人能聽到。

她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離世，走向輪迴，最終她熟悉的人都走光了……

那些人，都只存在她的回憶裡了。

她仍舊默默守護著這世間萬千良善，無怨無尤。

雖曾有幾回想朝空大喊祖師爺——

說她後悔了。

但只要想起程墉，她就覺得值得。

五百多年後，大安國滅亡了，世界迎來了新時代，機械時代，開始採用國會制，武者不再那麼受人重視，社會風氣逐漸朝著重文輕武的方向前進。

這一切都與無名無關，她只要繼續盡心守護這世間萬千良善即可。

她以為，隨著時間流逝，她會逐漸淡忘過往，可過往卻是隨著時間愈發深刻的映照在她的腦海裡。

尤其是與程墉相關的種種，都揉合進了她心底的最深處。

五百多年的思念，五百多年的孤獨，已逐步消磨掉了她的人性，她愈發符合一名「神」該有的大道無私之貌。

表情淡然，審判公正，該賞該罰，一切有所標準。

但這更可能是因為，這個世上，已無她所惦記的人了吧。

每每又有新生兒降世了，她就會想……這會不會是他們呢？

哪一個，又會是程墉呢？

當她途經每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時，又會睹景傷情，世事的變遷之下，連回憶裡的場景都開始消失無蹤了。

所有的過去……都切切實實只存在她的腦海裡了。

行思坐憶的日子，她也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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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她晃蕩到了當年程墉師兄的機關密室所在之處，說也神奇，這處機關，一直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上頭的涼亭都整修過三回了呢。

她想了想，自從成為神之後她從未進去過這密室，便趁這回經過，進去看看吧。

這裡……也許是最後一處符合她腦中回憶的場景了。

啊……裡面的機關有些鏽蝕的痕跡，落塵很厚，桌上的竹簡信件也都發霉粉碎了。

可大致上的模樣……都還是與當年一般。

她隨便在正中央坐了下來，雙手環著雙腳，下巴靠在膝蓋上，兩眼無神的對著這間毫無人氣的密室放空。

乾脆……暫時就留在這裡面吧……偶爾……偷懶一下不去守護世界……也沒關係的吧……

「名娘。」

呵……光是在這裡發呆，她就產生幻聽了……她真的……好想念程墉啊……

「名娘……」

又來了……好清晰呢……讓她更想待在這裡不出去了呢……

「傻名娘……」

咦！？

無名感覺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震驚的雙眼睜得老大。

現在除了幻聽之外，自己還出現幻覺了！？

不可能吧……

她神軀微微顫抖，緩緩轉動脖子，朝後看去……

「阿……阿墉！？」

「終於等到你了……」

程墉抱著她，輕輕嘆了一口長氣。

無名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真的……是真的……

她反應過來，也緊緊的回抱住他，放聲大哭起來。

「嗚……祖師爺不是說你去輪迴了麼……」

「我可沒說啊。」東方祖師笑嘻嘻地投影在半空中與他們說話。

他是沒說程墉去輪迴了，但是話裡話外都讓人聯想到程墉去輪迴了啊。

「名娘……祖師爺他……讓我在這裡等你……若你選擇去輪迴了，我便也隨你去輪迴……他會照著他原先的打算，替我們牽三世姻緣。」

結果死心眼的無名，在世俗遊蕩，並且守護了眾生五百多年，都沒想到要來這間密室看看。

這也是為什麼，不論世事變化了多少次，此處密室都一直沒人能發現的原因，另一個掛名的山河之神一直藏在此處呀。

他不讓發現，誰能發現。

東方祖師有點不好意思，他原本只是覺得威權受到挑戰，要給這個女娃兒一點教訓，哪知玩笑開過火了，讓這二人分離了五百多年，孤獨了五百多年……

這五百多年來，女娃兒還盡心盡力的守護眾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讓他是越看越心虛。

「名娘，為何不願輪迴？」

「我……我給過你的，給不了第二個人了……就算那個人是你的轉世也一樣……」

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在低谷時有亮光照射進來，便會成為一種執念。

即使是無名也不例外，她的執念，就是程墉。

「哎，好啦！名兒……對不住呀……祖師我本來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才讓他在此處等你，不得隨意離開……沒想到你們兩個都一板一眼的……咳咳……總之呢……以後你們就結伴就是擔任山河之神罷……直到世間萬物都不再有信仰的那天為止。就這樣，不打擾你們兩個了！」東方祖師收起了投影，在天道空間擦起了不存在的冷汗。

藍玉選的這個孩子，真的有夠死心眼的。差點就玩崩了。

「阿墉……對不住……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在此等了那麼久……」無名很愧疚，程墉在此處等待，可比她在外遊蕩更難受。

「無妨，終歸我是等到你了。以後，我們還有許多時間。」程墉低下頭，給了她五百多年來的第一個吻。

纏綿的深吻裡，滿是苦盡甘來的幸福。

他們還要繼續相愛相伴下去，直到世間再無信仰，靈魂消散的那一天到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