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流向未知，漂往深沉

空氣中壟罩著夜一般的黑，卻又瀰漫著沁心的溫暖，

靜靜的，除了水們的密語。

傳遞著私密的振動，這河寂靜卻不孤寂。

靜靜的，無邊的甦醒向我漂來。

這是我記憶中最遙遠的夢，不太能確定精準的年紀，但印象中應該是在4、5歲以前的事，
而且這夢境應該還延續了一段不短的時日，因為歷久還新。甚至可以懷疑那是來自娘胎
羊水中的經驗記憶，四十週的奇幻漂流。這個記憶，在今年夏天又被喚醒，它發生在
游泳池。

這個暑假，我和兩個孩子一起經歷為期19天的救生員訓練，除了假日全天之外，其它
時間就是下午6點到9點半，天光從5趴的灰到全黑，每天要學不同的救生課程，對從未
正式學過游泳，只會自以為是的蛙泳的我，天天都得虛著心面對挑戰。有人問，為什麼
這把年紀了，還來受這折磨。其實理由也不是那麼明確，但自己和孩子常有機會接觸
開放水域，總覺得學會自救應該是至少的責任吧。

救生員學科考試，一定要考面對溺水狀況時的救生觀念，自救永遠優先於救人，很淺顯
易懂，緊急中卻極容易忽略。所以，自救有哪些方法呢？想像自己是James Bond被惡棍
丟包在大海中，你要怎麼求生呢 (好吧，加一個前提，水裡沒有怪東西把你當成食物) ？
維持身體能量等待救援應該比較保險，水母漂、踩水都是可行的方法(我踩水最高紀錄
50分鐘)，但我個人偏好仰漂，就像放任身體在流動的水床上漂盪著，閉著眼調節呼吸、
放鬆全身肌肉隨波逐流，舒服。我也在這時候重溫了那遙遠的夢境。如果是穿著不透氣
衣褲落水，這些羈絆之物，也可以反過來製作成救生浮具，維持體力增加存活機會。
抽筋了怎麼辦？水中自解其實也很容易，受訓期間我因為肌肉疲勞，也一度抽筋，正好
派上用場，現學現賣。

理論上，每個受過救生訓練的人，應該比較不會讓自己身涉險地，所以救生的對象
還是以他人為主，這也是救生員主要的任務，從研判場所的安全性、如何下水、接近
溺者、擺脫溺者瀕危強力的糾纏、到各式托肩搭臂的拖帶法、上岸法都有依狀況必要
的動作。各種操作從一開始希哩呼嚕不知所從，一路複習到結訓前已經滾瓜爛熟。
當然也有開不了竅的，當他的溺者要有十足的自救準備，因為錯誤的操作，本應被托在
水面上的頭部，可能要被拖入水中吃水。不過話說回來，所有教練在談到自己的救生
經驗時，總不例外的說，真碰到狀況時，什麼式都不是了，九死一生中只好是見招拆招，
不過自保還是最重要的，這時候救生員可能是溺者唯一的希望，救不了自己當然也
救不了別人。

受訓期間有兩個周末是全天候的移地訓練，分別是CPR、野外訓練、海浪救生、激流救生。
偶而離開泳池比較健康，長期被框在50*5公尺的空間裡，讓人產生自己是被圈養在池裡的
虱目魚這種幻覺。

CPR是室內課，但對多數人來說卻是最痛苦的，於我而言那就更痛不欲生了。實際操練時
幾乎都是採跪姿，跑馬拉松都不見得會痛的膝蓋，跪個幾分鐘就用盡了耐力，都說男兒
膝下有黃金，難不成都已磨成繡花針？

野外訓練主要是繩結、垂降。第一次體驗垂降，竟然得心應手。繩結新鮮實用，但寫
這文字當下，已經不復記憶。

海上救生主要是各種救生器材的運用，除了船艇操作時間有限無法熟練之外，基本上
都不難，這天就當到墾丁玩水渡假。

激流救生是刺激度較高的一天，學員們在新店溪被放流，約略漂流100公尺後，必須
自行克服水流游上岸，第一次放流我完全沒掌握要領，用足了吃奶力卻上不了岸，
直往下游刷，後來靠著教練拋出的救生索返岸。上岸後和教練確認過問題再來一趟
就好多了。水，只要你理解她、順著勢走，她也會成為求生的助力。水若女子也。

十九天，和十幾個年輕人一起泡在水裡，感覺自己倒著長，回到當兵剛進新訓中心時，
挺著肚腩咬著牙撐過5公里路跑、捱過100下伏地挺身，操過後從福利社妹妹手中接來
暖心的食物，所有疲憊歸零，明天又是好漢一條。這段期間我有三多，吃多、喝多、
尿也多。回到餵不飽的年代真好，吃超多又不怕胖，但喝多了泳池的水可不妙，一個
晚上下來，大概要打三四次飽嗝。至於尿多就不言而喻了。倒是2個孩子顯得從容多了，
每晚回家路上，我們嘻笑間分享當天的甘苦，偶爾吹噓著自己進步神速，在他們眼中，
看到青春的韌性和希望，我全身的痠痛盡往腦後拋了去。這個暑假我們是快樂的人魚，
雖然，少了人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