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快點好嗎，我快來不及了！」
「好好好，我這不是在做了嗎？」
排我前面的小姐催促著攤商老闆應接不暇的雙手，而我則是驚訝於多年後，
這裡竟然又開起蔥油餅攤，並試圖從眼前婦人臉龐找出已漸模糊的記憶。
「要辣嗎？」
我低頭看著手錶，焦點卻沒在錶面上…
 
「de-ra-da，de-ra-da…」這下可好，涵洞上的火車剛經過，通常訓育組長都
拿這班火車當鬧鐘，之後進校門的就要被登記為遲到，名單直接交給各班導師
處理，偏巧，我們班導處罰遲到，比她教的國文還認真，嘿，今天第一節還
正是國文。
「你怎麼偏偏過來送死，這下非記你不可了！」
「不過來就不用記喔？652885」
「齁，早背起來了啦！我可以裝沒看見啊」
這高大的妞叫小玉，專門在校門口堵遲到的可憐蟲，同學都戲稱她是鷹犬。
我沒辦法這麼看她，每場球賽她幾乎都到場，不太確定是不是來看我，但老
衝著我笑，除了登記遲到的時刻我們也算好朋友。

果不其然，第一節課前10分鐘我們班含我三個害群之馬，從對面女生教室
長廊東側青蛙跳到西側，折返回到東側算是一趟身心靈淨化之旅。女生們
很節制的回到教室，卻掩不住雀躍得疊在窗後竊笑，突然傳來小玉拔尖高調
「看什麼看，沒看過豬走路喔！」。馬上有人落井下石「喂，河馬你升格當
豬嘍！」回頭看，帶著嬰兒肥進入青春期的何馬立真的只是微微曲膝，彎著腰
小碎步晃著前進，這不能怪他，真蹲下去可能就上不來了。這小子心眼多朋友
也多，因為他，首度翻攪了我青澀的單戀。

我讀的國中離家大約步行15分鐘西北的方向，因為家裡做生意的關係，爸媽
白天補眠起得晚，哥哥在外地讀大學，我的早餐通常是豆漿加麵包，有時候
起床晃蕩一下就遲到了，在球隊教練幾乎是打包票升高中體育班的保證下，
父母對我偶爾為之的遲到行為也不太計較，卻讓我碰上這麼個班導，她認為
球隊裡的學生都是來混的，上課遲到又是大忌，所以發明了『在異性前的懲處，
有助於偏差行為的改正』這種高深的學問。一回，河馬難得的加入了逛女生教室
的隊伍(其實只有我們兩個)，一開始就要我等等他，包我有好處，到第二間
教室門口時，突然假裝跌倒示意我過去「肖婆，讓開！」女生們竟乖乖讓出
一個小道，靠另一面牆第三個座位，抬起一張精緻卻又毫無表情的臉，看了
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寫著什麼。這時遠從對岸傳來班導的罵聲，還沒回過神，
又繼續往西跳去，也忘了要等河馬，回程門口又擠滿了女生，沒能再看一眼。

悶了幾天，終於憋不住，下課時尋了個藉口找河馬，他也真是個明白人，
主動告訴我她的名字，他們是國小同學，功課不錯但身體不太好，朗讀比賽
常常得獎，很出名但也沒什麼朋友。為了小小的自尊也沒問太多，但關注
對面第二間教室的時間增加了。有天早上，河馬第二節下課就很缺德得攤開
一張蔥油餅吃了開來，旁邊的同學被燻的叫苦連天。他突然撕了一塊放在
我桌上說「她家賣的，好吃喔！」不知怎的，我也心領神會的了解「她」
是誰。放學他要我繞個路和他一起走，逆向往北走了一個Block，右轉往東
高架鐵路旁，在一間不起眼加掛鐵皮的木屋前停下，這就是她家，外面是
她爸賣餅的地方，我點點頭就回家了。

一個學期過去，高中聯考成為我們這個年級主要話題，學校球隊也把主力
放到學弟們身上。後來，在學校只碰過她兩次，我最常看到她的地方就是
假日的蔥油餅攤了。假日早餐改為在家喝過豆漿，帶著藍球出門先繞道買
蔥油餅，再去學校打籃球，接近中午時，再路過餅攤回家。大部分都會看到
她在店鋪一角的小桌子上讀書，有時候會幫著應付人潮，「小辣」這是我
對她說過最多的話。但後來有段時間經過時店門都是關著的，河馬幫我
詢問後得到個模糊的答案，請了病假，還打算休學。其實不是那麼清楚自己
在這段時間，究竟投放多少感情在對她的單向關注上，但是後來才發現，
我開始在課本上塗鴉，而且特別愛畫45度角的女生頭像，這是第一眼看到她
的樣子，到現在卻也沒什麼長進，怎麼都畫不出其他角度的人像。

一切好像結束得很簡單，有一次假日在學校碰到小玉，我們第一次在球場邊
聊天，小玉突然告訴我「她死了」。這訊息只在幾個女生班流動，而小玉
小學時曾一度和她還有河馬同班，於是也成為較早接收到訊息的同學，但
始末還是不清不楚，或許是擔心小孩子無力承擔真相！以致同學間反而充斥著
瓊瑤式的病症猜測。聽完小玉帶來的不幸消息，我並沒有陷入過度的難過情緒，
畢竟，她對我而言，還是很空虛的愛慕，傷感但也夾帶著回到現實的解脫。

「先生，要不要辣？」「喔…，小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