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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 往 巴 黎 的 波 音 848 班 機 3
2006/01/31 18:38:01瀏覽1169|回應0|推薦5
五十歲了,他感到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過去的歲月以及種種遭遇已過去,真有如人們說的雲煙浩渺。現下只願感受或是說享受目前觸及與掌握住的事物,確是只有此刻才是真切而實在。
人生算是過了大半,雖不覺得有何大不了的差異,但能好好的活到這一地步,終算可以從容回顧張望。目前這點成就雖難算得了甚麼,但要說差堪告慰也未嘗不可以。平心靜氣評估,不妄自膨脹,他覺得除了衣食無憂是確切的,其他而外,都是空泛又空泛,轉眼都成空。他實難知這點浮名能算得上什麼?能否真正在藝術上為人認定?甚至在藝術史上填上一筆,可仍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關於這一點,他自認還清醒,自我膨脹尚淹沒客觀評判的理智。
往後的日子應不會有所不同,除了仍得費力地活下去。翟濟深回想他這一生,似乎是由一個個獨立的事件累積過來,無法掌握住整体的時間感。像是由一個又一個特殊經歷過的事蹟所組成,一椿特殊的事蹟,就像某一幅特地作成的畫。一生就這樣斷斷續續連綿下來,真的像是他只不過畫了一堆畫。
他的一生算有成就嗎?確實只不過是不息地在顏料與帆布殼裡打轉,整個的生命就可如此被攏總地抽象表徵突顯出來。他深深感覺到,他就是不息地繪畫,繪書就是生命。相較之下,其他的生活上的遭遇與經歷,都不能算成是什麼,都要被自己所作的畫作埋沒。各地蒐藏留存自己的作品總有六、七百幅?也許超過一千幅。雖數目不算少,可都是數十年用盡心血,辛勞地掙扎下來的心血結晶。但能有何了不起?若光就數目而論:他併搏一生的成績倒勉強搆得上僅畫個十年的梵谷的數目。
想當初急切摸索的年份?那時一心只想把自己這一生塗抹成一幅又一幅的作品,念頭日夜不息地纏繫在思緒裡;心中一直盤算著如若活著不能藉由這些用盡心血的畫作帶回什麼,那未總得祈求死後能讓之發出光輝。其時心底裡不由不時叨唸尼采的名言:「有的人是等到死後才出身。」。回過頭來看;倒一點也不像自勉,只覺得像是賭足了意氣地許願,還是帶著嘲諷地自我安慰。
然而當其時,心頭確單純地只為這些念頭佔滿;不停地一幅接一幅地探觸思索,讓心裡頭的異想與反芻藉著畫作孵育吐露出來。辛勤塗抹下,心頭寄望有朝一日所有的心意苦脂最終會讓人珍視蒐藏。現在再回頭省視,反而失去當初那種認定與捨身的心胸與熱誠。真切與永無回顧的執著程度已不再尖銳,似若如同生命存在同樣底當然。他甚至可以有著站離的心 情來回顧,看著帶有當年同樣決心與意旨的年青藝術學院學生,他心底已不再能有若何感觸,甚至暗覺那樣的過程,似乎像是帶著滑稽樣似的悲壯在為自己生命作奮鬥。但他誰都清楚:所有的奮鬥努力都只為著這單純可笑的目標,他沒有一丁點譏誚,或為自己憐憫。只能說同樣的心 情己由於時間遷延而過去。好了,他可以說終於來到了目的的彼岸。用不著及生而歿就接近目標,目標也似乎因此消失,他自己更加在沈陷於生活裡,所有的物事都在浮沉,不知所以然。
出頭了,可這點成就,實在也沒什麼得來不易。一生能到手的事物,任何人都是他自己應得的,沒什麼叫僥倖,人生苦短,怎麼樣的緊抓急搜都來不及的。這個世界永遠是虧欠人的,無論怎樣的報償榨取都不會夠的。得不到只有自認不夠氣力,還是不夠運氣。得到的絕定是該得的,不會理不直,氣不壯。
糢糊中,翟濟深仍不由得懷想自己的成功,不關才份,也無關努力。
回顧週遭,飛行己很久了,他沒像旁邊的旅客自螢冪上按點餐點,不覺得需要用膳。隔壁女孩雖按出各種餐點,但都只淺嘗,大部份食物都放在一旁。他覺得不想吃,何必叫那麼些。
他沒多在意她,還在想自己的心事,有點睏了。想睡,又沒那麼倦,仍骨碌碌地望著螢冪。耳機拿掉,只見裡面的人物張著嘴,不曉得說些什麼?想關掉影像,又覺得留著無妨。思緒又飄回自己的事功。
畫評界認為他獨特,獨創性強,從作品裡看不出特別的因襲。他自己認為;這樣的認定並不是來自他的畫風與表現手法,乃是基於相信 ── 事後的相信也好;只要成功後,就可相信務必要朝成功邁進,時間是見證。包裝或推銷方式是另一回事,當然有助於達成目的,但非達致目的的必然事效。
他走過了的人生,一直都是如許地關注在自己身上。生活裡明顯擺明,除了事業與成名,從不在意過去。朋友、情人、親人一向都在他專注的目標下變糢糊,變得有若魅影飄離,一直葡伏摸索的翟濟深,除了對準前程埋首掙扎前進而外,身邊其他的事物都不在掛心,而且對籠籠總總的過往,向來也不留連在意,甚至可說過去了人與事都己不十分明確地留存在記憶內。
他翟濟深在意識裡面暗自自誇:自己是為純他的畫作而活,而存在。同樣,到了如今,他已可確切地意味出他的一生就是這樣過來的。
他是在廿年前,同樣也是在這一天,同樣底在自己的生日當天自紐約搭機回國,廿年放眼過去了。
那時他剛得到學位,好不容易爭取到母校應允的聘書。連畢業學位頒發儀式都不參加,趕緊回到母校報到。不敢大意,生怕又有變化。
那時候翟濟深懷著此後一切展望的憧憬,寄寓一回來就如願得到了母校的教職,一心想著艱苦掙扎的留學過程終於告了結,可以又回到他能吸收滋養的熟悉土地。從此一面拿出所學教育後進,一面也更寄望能在自己生長而且能藉之感應發揮創作潛能的人文與大地上,耕耘出一片藝創作的天地。
然而凡世事總不會如期盼般的美好順遂,天意從來不盡如人願。事先為之急著趕回來而且己得到應允母校教職,竟然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學弟攫取奪走。對當時的翟濟深而言:真像是半途殺出個程咬金,想也想不到就突如其來地落空了。
他的對手從各方面比較都不如他,而且也沒有外國正式大學的學位,能有的只是背景。他當然不肯罷手,一再向學校爭取覆議,但有什麼用呢?原來幫他爭取他的老師看清情勢,也回頭勸他罷手,警告他萬不能因此搞壞與學校的關係,否則以後若有機會再來爭取,由於有此前科記錄,要幫忙的人都不好講話。他接受勸阻,只有意怏怏地屈從本地的官場文化。
最後翟濟深為求一枝 之棲,只有一再托人找到個中學美術教員蹲下來,他那時尚心 高氣傲,一心把那所省立高中,當作暫且立足的礎石。
然而,時間一晃而過,既已立身在這座基地板塊上,暫得以不憂衣食,讓他從容地對著設定底目標跋涉前進。他就是從此地起步歷程,一步步地爬起來。當然隨後又是更多的掙扎探索,人生的路途也就是從一個盲點躍入下一個盲點胡亂地踅過來。
機艙上的頂燈一下都熄了,雖是大白天,可是已至飛機上設定的睡眠時間。燈一熄滅,乘客也跟著睡下,每個人都在自動地設法調適生理時鐘,來配合將要去到的目的地之時序。翟濟深鄰座的女孩兒卻鍵亮自己座上的閱讀燈繼續閱讀從自己背包抽出的小說。
翟濟深不能理解她們家庭的關係,應是非常開放的現代母女,做母親竟的竟能如此放得開,完全無視旁人的眼光,大喇喇的跟外國小情人公然出雙入對。而且還帶著及笈的女兒。
他攤開手邊的機上提供的薄毯蓋住半邊身體保暖,也打算進入夢鄉。心想自己幾時也變得這麼冬烘,開始會在意旁人的私生活,自己不是頂不在意這類事体嗎?當朋友或不相干的旁人非議現下婚姻或感情欲望的泛濫,他總是用包容而且可以体會的態式看待。他自己一度的婚姻破裂後,就不再憧憬婚配的包袱。直到現在這個年紀,仍然自在地獨身過活,只是刻意維繫著固定往來的多年女伴。他不無得意是個無妻無子的藝術家,生活之於他仍舊過得很瀟灑。
翟濟深前座的男人睡著後,身體斜傾在座位上,歪著的頭首整個伸出於扶手之外,那情狀看在翟濟深眼中有若待宰家畜,橫亙通道上,使得起身穿越去取飲水或上廁所的乘客,阻隔於狹隘過道,備感不便。要用種種姿勢扭曲撐扶才得穿越過去,經過的人動止間有若跳舞。
坐在那人背後的畫家,觀看得很有意思,一再考慮要不要取出速寫簿來描繪,但他終究還是遏止趕著錄繪下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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