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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 河 書 簡 2
2006/01/18 05:07:45瀏覽1113|回應0|推薦1
分開迄今又已一段時候,偏此刻感觸特別敏銳,不再感到漠然,也不再覺著冷淡與無所謂。可成為單獨一個人飄搖迄今,仍像以往一樣,不存任何寄望,但又熱切盼望一切可能,以及不可能的可能。
雖已過去,這段婚姻大体還是平穩少變異。追憶從再三揚言到走至這一步,種種瑣瑣碎碎的過節與磨擦,雖彼此間並無什麼難以言說的隱晦,然而相互比照底理解;可確定婚姻之中欺瞞是無從避免,到底我曾想隱藏什麼?或者給你一個不確又非真實的印象,但實際可能仍都是妄想,你也難免。
縱親密相互理解的多年夫妻,最後卻彼此迴避,試圖維護表面底形像後面,最後還是無法避開底可悲復可憐的現實。你一直是真實無懼的,我差得多,虛假、掩飾、造作。許諾多少口惠實不至的試圖改正,而後來你愈來愈清楚,後面期間,也不再留餘地,很明白指出我從來也沒認真過; 我以為不確實的,其實一直是那麼真切又確實。

深山裡的夜色不寧靜,溪流、河水不息流動。而廣柔濃鬱地國家公園裡由於寧謐無聲生出的營營之夜聲,更是深深圍囿週遭。
腕表遺失在眠寐的帳蓬內,無從探曉確切時刻,相信總在深夜一時到三時間。緯度高底北國夏夜,三時出頭,曉色就會復甦。同樣的,入夜十一時許仍然留霽暈,天際仍可見遯落的日光餘暉。
夜色高爽,令人振奮,縱獨處異域林野地,全無寂寥。思緒纏繞不息,且老繞著過往你或我,總總的際遇,背離叛或歡聚。過去與當下現實,無從回頭。猶預中,得放眼向前,逐漸淡漠釋懷也是當然。
漂颺底思緒也不時浮濫思索即將展開的摸索與生活起居,不確的前景難免猶豫。縱用心設想,仍有著難以著手底踟躕。
全身重量都憑靠厚木椅上,夜間不宜伏案久坐。香煙仍然還是一根接著一根地抽,並不是出於情緒上的需要,也非你一直認為的戒絕不了。而是自認在某些情況下,仍舊是孤寂時填補提神物,是刻意踅回習慣的因循,也可說是生理上的依羈。
想及離開蝸居的多年的時與地,並不覺得全是為了追求移動或對林間曠野底渴求。已不再有衝動或厭煩想離開久住的房屋及地點,已慣於蝸居不動。更大的動力,是不願就此打住,讓一生就此成為句點,不能讓活動的心與自我就此湮存埋沒。
生命不能就此遲滯不動,不僅要向內貯藏探索,還需向外覓蒐求證。記載出生命的走向,似乎已成活著唯一的目標。同樣也是生理不期然的衝動,讓自己漂泊至此。然浪費時間、金錢、耗盡無謂的生機,在生命這個階段,又所謂何來。起步時認定是為性靈生命而來的野外追逐,也可說是犒賞自己的生之享宴,此刻又落得全無感應。
離棄舊有熟悉底地與物那一霎起,已迷失於朝北的路徑天空,惶懼困惑中,無從捉摸意向是否仍在。扔棄舊有一切,同時也扔棄舊有的自我。放下生活的操持,本身雖是無所謂。然索逐於世界底外緣,那類熱切感知的心靈地意動,也消失於蹉跎迷網中。閉塞遲鈍,已不再能感受所謂美感及對欣欣向榮的野外生機之激動,關閉了對外領略感受的渠道。外面的質與真既流不進來,也無物可輸出,純然一個封閉殭硬如石化般的向內体驗的自我。這樣閉鎖心靈有何必要掙著來到曠野自然,喪魂失魄似地飄泊漂蕩於大地上,既無感受,亦一無所得,什麼也搆獲不著。
獨自感懷萬端於夜之野地,除了自己埋首於營燈下振筆急書,再也沒人出來走動,所有的人都還在夢寐裡。偌大的國家公園宿營地尚無人醒轉過來,
熄了營燈,獨坐暗黑中,等待晨光漸浮現。轉眼間,天色微明,冷冽加劇,又再度點起乙醚燈,還好穿著甚厚,仍無從捉摸日色。尚不至多久才有天光照亮四週。覺著一個人豁在小木屋內顯得奇怪,有著裝模作樣之嫌,然而此刻大家仍都睡著,再過一兩個鐘頭也不會有人起來,到底誰有見著呢?為何要這拘謹慎重呢?
天色仍未明甚至更暗,不會有人起來,無需耽心,遠處又生出火車轆轔嶄嶄之聲,劃破空寂無聲的夜空,傳遍整山谷平疇。
~~ (轉錄畢,下面回歸即時造簡。)

能將這一堆冥想在這兒不嫌煩地轉錄給你,也可算是了了一椿心願。你說我是死了的鴨子,不論怎麼明顯的不是,都絕對將持不認錯,永遠嘴硬辯撥著。事過境遷,對自己種種作為雖不會覺得不是,然而既已分手遠離,抱疚徐生。覺得應更赤誠,應該更能体會你的難得與好處。如此直接無閃縮地將內裡一些意念、感慨赤裸裸地拓描於電子郵件上,不僅將真正底感念傳達過去,也是省察坦露底蘊的意思。
多年畏縮苟活於世俗之一角,終於下定決心,要去到人世間最後的曠野,要在冰寒人跡罕至之地,找尋構築出自己隱密孤寂底窩巢。這樣一路行來,就是朝著你一向指責的方向摸索前行。當然另一方面,我知道,也清楚得很,你會怎麼說;確實也對,確是個比什麼都空幻的夢。然而這卻是自幼知事以來就想做的夢,如再不來逐夢,那麼就再也不會了。這趟行旅,確然是純然的逐夢之旅。
你之前規勸理解我的話己講完了,口舌已乾,對這樣執迷不誤的將牛,終於死了心。對不求上進的配偶底容忍更是達至極限了。回歸前面所提;我只得承認漫長相處期間,我付出的努力實在抵不上你付出心力一半,甚至這樣說都還太寬待了,為這個家你的操持與包容,我雖如言死硬不肯鬆口,但到了此刻終得坦然把良心攤開。
分開之後,雖一時難受,但彼此間的負疚釋然了。你不必再老認為我不切實際,成日做夢。我呢,更是脫韁之駒,離開你,更無忌憚,什麼都不在再乎,拉塌隨性,自己一個人生活,更沒責任與拘束可言。到了眼前,可應了你的預言;糟上加糟,隨心所欲到了頂,真的以夢當真,竟要跑去人跡罕至的曠野,一個人過活。不再是孩子了,哪能這樣不世故?可從我的觀點則可說是:決心把夢想弄成現實。
對不起,老毛病復起,開了頭就沒得完,嘮嘮叨叨,不知扯到那一年。還是實際點吧,也不必作態苟同你的觀點,作出愧作的模樣,心裡怎麼想就快快寫出來。雖然是打算交待清楚,但回顧一看所寫的,並不是什麼懇切明晰的陳述。
雖然立意己久,早就蓄意計劃,可根本算不上是果決的打算,因為直到此刻,心底裡仍然猶豫,不管你會怎麼想,甚至譏笑,對不起,不宜還再在這時候語出譏誚。有什麼好講呢,這世上還是只有你曾經那麼包容過我,這麼多年來肯曲意容忍到實在不能忍耐下去。嘴雖硬,分開之後還是得把心內衷心贊同還原嘔出。
反反覆覆陳述,不過是決意離棄熟悉習慣然己再無所牽掛的巢殼,斷然放手呆滯沈陷了幾幾乎一輩子的生涯與職業,事實是徘徊遊移也一輩子。終於到了時刻,下定決心拋棄信守的常規,不能再怯懦地屈服於日常安定的生活之下。要為可能是生命裡最後的幻夢或妄想,尋求探覓出一個安謐寂寥孤密又凜冽臨近曠野自然之僻靜底窿穴。
讓旁人看來如此不切實際,荒謬浪漫得難以想像。所有你我認識的人背後一定會說:「難道真有人可為心內底妄想拋棄一切。」
他們若真是這麼說我,也是沒錯,不覺得是有何譏諷之意味。確切實情就是如此。
你離開後,我似乎再無計算和牽掛,似乎可以僅只為著想望,就能毅然決然掙斷世俗底拘謹。但相信你清楚得很,實情又不會是那麼回事。一切之於我仍然渾沌難明。說來好笑,經過大蛻之後,大半生都過了,直到此刻仿佛才甦醒過來,才決心成為追求理想境界奮不顧身的幻想者。早已死棄的幻夢這個時候 ~ 在此一生當中最傍惶又莫可奈何的當口又復甦過來。
這樣子的丟棄所有衝了出來,外表看來好似有著無比底決心與毅力勇氣,奮身向前只為自我找出外在合適環境來貼合理念。但實際上,自己清楚,當然你更會猜測到,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什麼也不是。猶豫徬徨無所適從還是真正心內底感覺。我永遠決心脆弱。而且更糟的是; 會不時返身自省,會比旁邊的人更能感覺到旁人之視我為莫名其妙。
這樣的心境,可知雖立意與籌備經年,終於挨到時刻成熟,該不顧一切奮身向前時。內裡仍不時感到,再怎麼敦促自己,下一刻仍然隨時會有可能撤腿縮回,心意裡面仍隱隱纏繞後手的意思。
真的,如按意定的目的,行程可算已過半,然仍還是模稜不定,不能確定能否撐持下去。雖意識表面要自己信守會堅持下去,可隱隱約約會不時檢視自己的能耐,不時向內觀望。
這麼多年的相處,你當然清楚我眼下的情況會是怎麼回事。太多的過往撤手記錄,你太曉得這樣一個人在不能確切明示的意願情況下,從來就無從堅持到底的恆毅決心,隨時可為便宜行事而轉向。
你一直嫌棄而且也太了解我的馬虎隨便的作風,做什麼事都純憑一腔意願,絲毫不切實。如無藉助外面既定目標來信守堅持,只純然為一己之私的打算的行事,幾乎可說是從來沒成功走完過。自己也太明白一向只是群眾裡的一個個人,特立獨行的行徑從來與已無緣。隨遇而安,從沒有強烈到生死由之意圖的人,能截然放手奔向不確的未來嗎?你當然認定我是痴人說夢,多少年來歷經那麼多底過節與挫折,怎會不生出猶豫疑懼來。

可我不會回頭,也是你說的我是「不可挽救的樂觀主義者」,不到黃河心不死。雖仍難確認定就會這麼堅持不去。
最後,話說回來,選擇這樣子幹,可是日積月累滋生出來的強烈意願,是乏累沉悶人生鬱積成熟底果實,決心為生命賦於意義的感覺也愈來愈強烈。挨到這時候,已成為一直以來必得遂行的不遂之意圖與打算了,我必然得斷然奔向前去。更由於子然一身,再無牽掛,可隨心性遷移,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喪失。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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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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