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詩學‧吹鼓吹詩論壇三號 有人證明詩跟命理是孿生兄弟,因為它們都需要高度的語言技巧來隱藏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旨,並成功的塑造出讓讀者(聽者)產生自我聯想的企圖,進而達到讓對方自圓其說的目的,接著還要稱讚它們精確並且感人的說出內心的思想,最後,最好還可以完成皈依手續。
一、詩是共同文化
命理之所以經常用詩來表達,其一的原因是,詩是中華文化裡共同的表現形式,舉凡佛偈禪詩、吃蟹飲酒、閨房密史,乃至婚喪喜慶、迎神捉妖、送往迎來,在中國無不有詩句的大量運用,乃至章回小說的開頭或結尾都要來一段「詩曰」或「有詩為證」(詩能成為呈堂或歷史證供,可見詩在中國的神聖地位),還真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命理界公認的老祖宗--《易經》並不是用詩表達的經典,但之後,中國產生的諸多命理,很多都與詩有關。譬如大家最熟知的「籤詩」就是以詩的形式來表達。籤詩經常暗藏吉凶在裡面,不是明白人,還不容易一眼看穿,就跟文學詩一樣。舉例來說,「兀坐幽居歡寂寥,孤燈掩映度涼霄,萬金忽報秋光好,合計扁舟渡北朝」這可是上上籤,想不到吧!雖是幽居寡歡、孤登伴月,卻傳來一紙家書,告訴你秋天啟程正好北上赴京趕春試,那還等什麼?「否極泰來」,二話不說上馬走人!
再者,「君爾寬心且自由,門庭清吉家無憂,財寶自然終吉利,凡是無傷不用求」,不要看此詩清吉無憂、財寶自然,就以為是吉,其實它的一個先決條件便是:你心裡已經有病啦,所以才勸你要寬心自由,不過還好的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看開就無事了。各位抽到的,百分之六十是這種「安慰性用籤」。
此外,《鬼谷子算命秘術》便是全書使用詩句來解釋人生際運,今人韓雨墨先生大作《中華百年風雲人物命譜詩評》集結中國近代735位成名人物的八字命譜,並透過四句詩歌,點破其命譜的奧祕。
用詩來解釋命理,除了增加一份文氣、古味、神秘感外,當然也有效的提升命理的文化高度,諸君難道沒聽過,「聽人說訣,句句押韻,縱使不信,心也服了」?
二、從命理看詩
命理之所以經常用詩來表達,另一個原因便是命理和詩一樣,都必須有高度的隱藏性,留給聽者(讀者)足夠的反芻空白,有十分只能講三分,若有三分講十分就是「食滷蛋配高梁酒:穩死」(吃完上路唄)!在詩,這叫「自我想像空間」,在命理,這叫「天機不可洩漏」。
1.命理詩的技巧
命理是一種機率,不是一種宿命,所以當然不能說死了,只能提供一個範圍的線索,隨舉一例,問子息:「春花正發日遲遲,夜半風狂葉亦稀;幸有一枝紅杏在,後園桃李並芳菲」(《鬼谷子算命秘術》)。
這首詩全完採用「物喻」的手法,也完全採用「動態」的寫法,因而呈現出活潑生動的文字美學,靜態的文字透過對「行為」的描素,便跳躍起來,讓人在腦海裡留下鮮明的動態畫面印象,使問事者的思路活絡起來。文字美學能提高命理的精緻性,也能提高命理正確度的表象--模糊指涉的恰到好處,當然更能騷癢人心,而一首好詩也能有效的分散問事者的注意力。
這首命理詩以春花和桃李比喻子息,以日遲遲和風狂葉稀來表示事有阻礙;最後一枝紅杏在全詩中構成轉軸,達到桃李芳菲的所欲。但問題的癥結往往在那個轉軸,到底「紅杏」所指何物?
這首命理詩已經隱約透露出「施主有難」,在子息方面坎坷又令人同情的際運,但實際情況如何?卻有許多種可能--「可能」在詩裡是一種讓人亢奮的嗎啡,在命理裡卻是花錢想要知道,卻無法確定的部分。有可能是:歹腰飼;得子遲;得能子遲:也可能是女強子弱;女捧衣缽;女承姓氏;也可能是元配有恙,「外婆」(內子的反詞)取而代之;最勁爆的可能卻是,突然冒出一個叫「阿杏」或「木口」或「杏在」的人出來,成為命運的改變者。
總之,答案的可能性,在這個多元的社會已經多到不勝枚舉,但至少這首命理詩提供了一個較明確的方向:初運不好,中有轉折,後有結果--但,這,這不也是一般事情發生的模型嗎?各位算到的,百分之六十也是這種「安慰性用詩」。
2.命理詩的禪性
中國命理跟中華文化一樣,博大精深,淵遠流長,中國文化的特性除了不是鄉愿的「忠恕」、不是耍流氓的「忠義」外,便是不是墮落的老莊禪佛思想了,每個中國人都會在適時的時候慨然一聲,後曰:「人生嘛,不是就是如此,堪破萬事破」。所以命理詩裡,也充滿了這樣的禪境。
「蟬噪柳枝斜日暮,雲飛空白映霞紅;一行鷗鷺草塘畔,紅蓼白蘋來好風」(同上),如此寫景、寫意、寫情的好詩,充滿放逸的寫意,問題是,不知道它所說是吉是凶?一者,人生如此悠哉,當然是吉;次者,叫人心胸放開,凡事就安安泰泰,是平;後者,叫人別撐了,早日隨緣而去,是凶。但所謂「相由心生,路由境轉」,詩未論吉凶,則是吉是凶,不是在自己一念之間嗎?哎呀,參透了,人生果然就是「逍遙路上花如錦,月照梅花影過閒」,如此而已。
三、從詩看命理
古時文人多諳詩詞,所以「測詩」就跟「測字」一樣,也是一種預測的方法,但惜今人多不會了。測詩可以從字入手,可以從卦入手,當然更可以從心理分析入手。
隨舉在大陸被捧紅的抗日烈士鐘毅,有一首傳誦的自提詩,詩曰:「男兒仗劍出鄉關,不斬樓蘭誓不還,太息中原長板蕩,要將隻手挽河山」,除全詩已透露孤軍作戰、以身殉國的壯志外,從詩裡也可看出命理。仗劍出鄉關,是「刦」;誓不還,是「折」;太息板蕩反成「安息」;隻手挽河山,「失之交臂」。看來折損難免,但因愛國心濃烈,備極哀榮,也算完了成仁初衷。
這樣的解自提詩,是不是馬後砲?我很難說不是,但作者在詩裡無形中透露的意識,與對自我現況的解讀,卻是昭然若揭。紀小樣《傷心記事》,既是記事,即當分析一下:
在一場不惹眼的/車禍中,遺失/第一把開鎖的鑰匙/ 無力地倚在門畔/守候––。/穿著玄濕衣裳的女子。(匯流詩刊/4卷5期)
作者顯然經歷了一場重大的撞擊,而後處於茫然與不知所措的境地,此時他似乎只有等待,等待一位跟他一樣淋成落湯雞的女子,來指引他的方向。此詩顯露出詩人暫時還無法做有效的突破,而且短期內可能也沒有,但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取暖的慕濡之情卻是情意綿長。從這裡又可知,詩人應該還可以至少再寫個一二十年,因為詩人不取人間的成相,卻取出世間的情意,這是詩人的本質,也是成就詩人的元素。
好了,我們不要再開詩人跟命理師的玩笑了,終究,他們一向都很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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