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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7 20:46:26瀏覽380|回應0|推薦3 | |
我與亞森羅蘋已經很久不相見了。
在多重身分間自由穿梭、精於易容術的怪盜紳士,常常在小學生無課的、漫長的午後,到書店的書櫃前拜訪我。三兩小板凳就擺在一系列黃皮兒童版亞森羅蘋全集前:《奇巖城》、《813之謎》、《八大奇案》…… 那奇特複雜的故事主角,或隱身,或遊走在犯罪現場與華美的布景中;小學生長大後朦朧記得他「雅好」藝術品,但印象更深的是他在某些關鍵時刻,會澎湃表現出對祖國法蘭西的熱愛——想我與偉大法蘭西的初遇,追根究柢,恐怕就發生在這些謎樣的午後。
2017年 3月19日,當我正將一堆未讀新書搬進行李箱準備帶回法國時,一本不知為何橫陳在不相干舊書上的《亞森•羅蘋》忽然進入我的視線。我打開書櫃,民國七十九年三月版的《雙面人》:有霉斑、沒印象,無譯者、有注音,午夜航班讀物就是它了。
深夜的機艙,如充盈著羊水的密室,烏隆隆、烏隆隆,帶我回溯神秘的羅蘋時刻。然而應是《奇巖城》續集的《雙面人》,說不出哪裡奇怪。是我已不再是小學生,對兒童版可輕易從黑暗翻轉成光明的人性與道德描述感到納悶?還是經翻譯改寫後的時代感變了,讓羅蘋更像是007?總之這不是我記憶中的亞森羅蘋。
查找盧布朗(Maurice Leblanc)的著作,發現《雙面人》原作乃是另兩名作家聯手合寫的續書Le second visage d’Arsène Lupin(1975),非如東方出版社版本所載,出自盧布朗之手。我這也才注意到,隱身在亞森羅蘋背後的盧布朗,是如何被他一手創造出的人物遮蔽,偶然間走上了與他的文學偶像福樓拜、莫泊桑截然不同的寫作路途。
1905年7月,亞森羅蘋首度在盧布朗應友人雜誌之邀寫就的短篇小說 « L'Arrestation d’Arsène Lupin »(亞森羅蘋被捕)中登場,意外獲得廣大迴響。從此不管作者怎麼試圖致羅蘋於死地,都將因為太過暢銷不得不死而復生。讀法文版羅蘋的初航,第一人稱的視角,宣告羅蘋大盜就在客輪上;人心惶惶中,幾經翻轉,謎底最後輕盈跳回那揭露卻同時又遮蔽一切能見事物的敘事者「我」身上,頗具雙面巧思。當羅蘋被捕,望著他在航程中熱烈追求的奈莉小姐下船,好人與壞人的世界當下判然二分,拉出跨越不了的距離時,她卻出乎意料地讓贓物的祕密沈入海底。羅蘋不禁惆悵地對警察說:「不能做個好人,還是挺可惜的啊……」
這好人,讓我想到了改過自新的佟振保。
水落石出的結局,卻有多重回聲:千金小姐在最後一刻成了祕密的同謀,而原帶有安那其主義色彩的怪盜,劫富濟貧,竟也包藏著布爾喬亞的保守價值觀,這是比易容術更讓人玩味的雙面性啊!且讓我超譯睽違二十多年的羅蘋與盧布朗,將這整場相遇,讀作一則我與法蘭西注定長期對峙而互涉的預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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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