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揚

冬奧會早已結束，但中國運動員周洋的一句“奪金感言”卻讓國家體育總局的個別領導耿耿于懷，以至於要拿到全國兩會上批評一番。周洋的這句“奪金感言”是：“拿了金牌以後會改變很多……也可以讓我爸我媽生活得更好一點。”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國際奧會副主席于再清在全國政協體育界別分組討論會上批評說：“感謝你爹你媽沒問題，首先還是要感謝國家。要把國家放在前面，別光說完感謝父母就完了。”

一名運動員，在奧運賽場上勇奪金牌，興奮之下首先想到父母的養育之恩，這是多麼自然、多麼動人的情感流露，而“可以讓我爸我媽生活得更好一點”，又是多麼樸實、多麼真摯的兒女情懷。周洋的這句話感動了無數國人，卻惹惱了體育總局的個別領導，這本身就是很吊詭的事情——難道這個領導是鐵石心腸，不食人間煙火？

的確，作為舉國體制下的運動員，其成功離不開國家的培養，感謝國家是應該的。問題在於，其一，是首先感謝國家還是首先感謝父母，並沒有一定之規，首先感謝誰都無可厚非。依我之見，一個不愛父母的人，很難說他（她）是真正愛國的，一個不懂得感謝父母養育之恩的人，也很難說他（她）懂得感謝國家的培養之恩，所以，如果非要在“感謝國家”與“感謝父母”之間排個序，那麼我寧願將“感謝父母”排在首位。其二，一名運動員勇奪金牌的那一刻，其興奮之情難以言表，她不可能冷靜地、逐一些把所有感謝的話都表達出來——感謝父母，感謝國家，感謝領導，感謝教練，感謝隊友，感謝朋友，感謝觀眾，感謝冬奧會組委會，感謝羅格主席，感謝鐵嶺TV、遼寧TV、CCTV，感謝人類，感謝宇宙……你以為運動員是“鞠躬機器”啊？！

事實上，在那個激動的時刻，周洋雖然沒有說“感謝國家”，但她心裏對於國家的感激之情，恐怕誰也無法否認。當她揮舞國旗的時候，當她在頒獎臺上唱國歌的時候，她都在為這個國家感到驕傲，須臾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中國運動員，自己的命運與這個國家的命運緊緊相連。而從某種意義上說，勇奪金牌就是周洋對國家的最好“感謝”，就是送給國家的最好“禮物”。周洋為國家爭得了榮譽，國家應該感謝她，感謝她的父母——感謝他們為國家養育並“貢獻”了一個這麼好的孩子。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首先還是要感謝國家”，不過是要求周洋首先感謝領導、感謝組織。換言之，是要通過周洋的感謝，來表明她勇奪奧運金牌，首先要歸功於領導，歸功於體育總局。而周洋沒有當場感謝國家，給全國人民一種什麼印象呢？似乎這裏面沒有領導的功勞，沒有體育總局的功勞，這可是關乎“政績”的大事——於再清副局長何以對周洋的“奪金感言”耿耿於懷，主要的原因恐怕正在於此。

我們一直強調愛國主義、集體主義，唯獨忽視一個個鮮活個體的切身感受和利益，結果是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流於形式和說教。感謝本是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卻被一些人異化成為一項必須完成的“政治任務”，不惜強行索要之，這實在讓人覺得荒誕可笑。而作為堂堂體育總局的領導，竟然斤斤計較於一個18歲小姑娘情緒激動下說的一句不甚“圓滿”的話，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換個角度看，體育總局也應該感謝周洋和周洋的父母呀！周洋勇奪金牌不僅為體育總局爭了光，為各位領導增了彩，而且進一步鞏固了舉國體制，進而鞏固了一些官員的官位及利益——要不是“周洋們”在國際賽場上不停地摘金奪銀，舉國體制何以為繼？若沒有了舉國體制，全國有多少體育官員將官位難保、既得利益受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