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堂《納書楹曲譜》所說的『落調』相當於『移調』
清乾隆末年的葉堂,在崑曲曲譜的《納書楹曲譜》裡,如《明珠記‧俠隱》齣,於北曲【朝天子】曲牌加上眉批小注『落調』二字,是作何解釋呢。
按,此齣的北曲套數,由北中呂宮的【粉蝶兒】、【醉春風】、【迎仙客】、【石榴花】、【上小樓】二隻、【小梁州】二隻、【朝天子】及【煞尾】所構成。吾人如分析《納書楹曲譜》裡的【小梁州】二隻,發現到葉堂所記之譜,係皆移低一個音記譜(即,移調式),而【朝天子】曲牌,則仍與其他本套數各曲牌一樣,維持原宮調之記譜,但加注了『落調』二字。
『落調』二字,於葉堂之前的任何古籍,皆無釋此二字,故初見之下,似不易解明。但如果分析了納書楹曲譜裡的此齣的【小梁州】二隻及【朝天子】曲牌的工尺,即知【小梁州】二隻是移低一音記譜,而【朝天子】曲牌維持原宮調但加注『落調』。故從此二曲牌的記譜,即可以得知,【朝天子】曲牌於實際唱奏時,應比其前各曲牌的宮調的工尺各音皆下降,而下降的方式,從葉堂所記前方的【小梁州】二隻的各工尺,移低一音記譜(即,移調式),但仍以其前各曲牌相同工尺調唱奏,即知,【朝天子】曲牌的的使用的唱奏宮調,應比其前各曲牌(含【小梁州】二隻)的宮調移低大二度的宮調,即若此齣以小工調唱奏,則【朝天子】曲牌是以移低一個大二度的尺字調唱奏。
而且亦可以明白,葉堂《納書楹曲譜》的《明珠記‧俠隱》齣裡的【小梁州】二隻,其唱腔是被每一工尺提高了一音演唱,相當於說,是被移調式唱奏了,而非指移調。(雖記工尺七調,好似自小工調移尺調),因為並無自3與升4音,或7與升1音之間的大二度關係,即,只是被移調式而已,實際上只是3與4及7與1之間的關係。但把【小梁州】移調式成大二度的方式,於聲腔格律譜的《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的【小梁州】範例裡,並不承認此種用法,即,葉堂《納書楹曲譜》裡的此齣的【小梁州】採用移調式的手法是不合格律的,故不可用。
因此,《天祿閣曲譜續集》內的此齣,於此【小梁州】二隻是作為依合於格律的方式,即以移調而非移調式,即,以移低大二度,即因,原此齣的北套採小工調,至【小梁州】二隻及以下的【朝天子】(按:末隻【煞尾】刪,因為沈采填詞不合【煞尾】之格,實無法訂腔,《納書楹曲譜》裡所據戲工之譜,只是自創配樂,而葉堂再以自由改腔而已)則注明改移下大二度的尺調唱奏。而葉堂於【朝天子】加注『落調』實指此時此隻曲牌的使用的宮調已與前各曲牌的宮調不一致了。
如此考此一『落調』,其前在燕樂二十八調的唐宋元代,雖無此辭,但可以於古籍見到有『落韻』『走腔』之辭,而所謂的『韻』,即燕樂二十八調所說的『均』,亦即『韻』字。宋《姜白石歌曲集》的 《徵招》注文:“黃鐘以林鐘為徵,『住聲』於林鐘,若不用黃鐘聲,便自成林鐘宮矣‧故大晟府徵調兼母聲,一句似黃鐘均、一句似林鐘均,所以當時有『落韻』之語。”此本於北宋末季的教坊使丁仙觀的事蹟。於南宋的張侃《拙軒集》卷五有『跋詞』條說:“崇甯中,大樂闕徵調,議者請補之。丁仙觀曰:「音久亡,非樂工所能為,不可以妄意增。」蔡魯公使次樂工為之,末音寄殺他調。召眾工按試尚書省庭,仙觀曰:「曲甚好,只是落韻。”所以可以得知,宋代所說的『落韻』是指『末音寄殺他調』,即指結音結到其他宮調的結音去了,相當於被移調或移調式了。宋元之間的張炎的《詞源》於『結聲正訛』章也指出:『腔韻相近,若結聲轉入別宮調,謂之走腔』,故知『落韻』亦即時人口中的『走腔』。
而葉堂的所稱的『落調』,查其出處,亦有以上史實可考見,故葉堂此辭,亦有所傳承演化。由於工尺七調於明代以來取燕樂二十八調而代之,己明見於史料,一如《天祿閣曲談》所舉證的,於工尺七調時代,無所調燕樂二十八調的宮調,只有工尺七調,於此時代,無所謂『鈞』(『韻』),故不談『落韻』而葉堂的『落調』亦是就非燕樂二十八調的工尺七調時代之下,對『落韻』賦予適於此一時代的解釋。到了不久之後,戈載著《詞林正韻》,於『發凡』內指出:『詞之道最忌落腔。落腔,即丁仙觀所謂落韻也』,則時又有『落腔』之說,以似轉入別調,而結以別調的結音而謂之。不過,以葉堂的『落調』的說法,不只是『落韻』『走腔』或『落腔』的強調結音落入別調,而是從整隻曲牌的唱腔上看出,實質上是強調整隻曲牌實質上是移調唱奏之謂,只是不知葉堂對格律是否真作如是體認。(劉有恒,取材《明珠記‧俠隱》齣曲譜校注文,天祿閣曲譜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