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命運，像語言，有一套邏輯，可照著文法走，那麼「愛」，肯定是
個不規則動詞，過去、現在、未來式，各有不同寫法。

愛這個動詞，也分陰性、陽性，男女用法各異。

愛有時是及物動詞，後面接主詞，直接說「愛你」；有時卻又不及物
，不敢說愛你，在動詞「愛」，和受詞「你」之間，要插入介詞，旁
敲側擊、迂迴曲折，愛才能到達你的心扉。

「愛情的文法，到底要怎麼解讀？」活了五十幾年，女兒都已大學畢
業的他，至今仍說不出個所以然。

十五歲那年，他拜師學紫微斗數，出師當天，高深莫測的老師提點他
：「你將來會離婚，還會破產！」言下之意，他未來不管愛情、事業
，都會失意。

儘管會算命，但年輕的他，潛意識卻不信「命定論」。若我這麼早就
能算出未來發生的所有事，只能照著上帝的劇本走，活著還有什麼意
思？

但最後事實證明，他錯了，也對了。因為一個女人。

他父親很有錢，娶了三個老婆，他是三老婆的獨生子，儘管是「細姨
」生的，但因前兩個老婆都沒生男孩，他反而得寵，在衣食無缺的環
境下長大。

大學畢業後，他遇到股市、房價狂飆的七○年代泡沫經濟，很快就當
到公司主管。原本只花四、五百萬元在忠孝東路三段巷內買的房子，
也在幾年內暴漲到兩千多萬，並因此娶到一個美嬌娘，生了一個像洋
娃娃的女兒。

但可能從小受到父親影響，他對於男人同時愛上兩個、三個或更多女
人，習以為常。若你因此罵他沙豬，他也認了。

「男人可以同時愛他的兩個女兒，為何不能同時愛兩個女人？誰來告
訴我？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常在酒後問朋友。

所以，儘管他還愛著老婆，卻仍同時在外交女朋友。他本來以為掩飾
得很好，誰知有天老婆突然攤牌：「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我給你兩
條路走，一是和她分手，二是把房地契和存摺交出來，離開這個家。
」

老婆大概問過姐妹淘，她們可能建議：即使離婚，也要把老公的資產
掏空，不能人財兩失。但他寧願相信，當天她只是試探他。

「若妳無法忍受我愛上別的女人，就分手吧！」老婆沒料到，他真的
交出房地契、存摺，把女兒監護權讓出來，兩手空空搬出這個家，財
產只剩身上的幾千塊錢。但他捫心自問，他依然愛著老婆。

踏出家門那天，他憶起，算命老師的預言成真，他果然離婚了。這時
女友問他：「你既然和老婆分了，總該和我結婚，給我一個名分吧！
」但當她聽說他把房子、存款都留給老婆，孑然一身，立刻反悔，沒
多久就嫁給別人。

更慘的是，後來他自己創業，卻遇到股市大跌、經濟蕭條，沒幾年公
司就倒了，徹底破產，一無所有。

但他並未從此一蹶不振，不久轉行，從頭學起，快五十歲時，又當到
一家公司的總經理。

雖然這幾年也陸續交了幾個女朋友，卻壓根不想結婚。因為他擔心，
擺脫不了宿命，會再次離婚、破產。

最讓他遺憾的是，和前妻生的女兒，雖然長得亭亭玉立，身材修長惹
火，是大學國標舞社的社花，但至今廿五歲，卻從未交過男友。他曾
試探問她是不是蕾絲邊，她說很正常，只是沒遇到喜歡的人。

他懷疑女兒遺傳到母親死心眼、鑽牛角尖的完美主義，或是被洗腦，
徹底不相信男人─他老爸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

女兒不交男友，也有好處，偶而她找不到人陪她看電影，就會纏著老
爸陪她。

還記得父女初次在周五深夜到華納威秀看午夜場，他穿得有點邋遢，
被女兒嫌得半死，唸他：「拜託，你至少穿得像樣點嘛！人家好歹會
以為，你像孫道存，是有錢老頭把正妹，而不是歐吉桑搞援交。」

隔天女兒就把他拖到新光三越，挑了幾套不會讓她丟臉的名牌男裝。

離婚後，特別是因父親外遇而離婚，女兒的心，總會向著母親那邊。
女兒告訴他，媽媽退休後的生活，他要負起全責，還要求他每年情人
節，一定要給她錢買花送給媽媽。

要負責前妻的下半輩子，他覺得很有壓力，最大希望是她再婚，放過
他一馬。

兩三年前，他認識了一個小他十幾歲的女人，和多話、交遊廣闊的他
截然不同，個性溫柔、安靜，淡淡的，像一株默默散發幽香的花。帶
她出席朋友的場合，有時三、四個小時，她可以不發一語，卻又不覺
得無聊打哈欠，只是專心地聽他胡扯，講得天花亂墜。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深諳佛法的他，在某飯局和朋友談起金剛經，他
一番高談闊論下出結論：中國人不太懂金剛經，是因為中文的文法和
梵文差很大。

聊天聊金剛經的文法，憑良心說，對一般女人而言，是夠無聊了，但
那天飯局結束，他開車載她回家途中，她卻問了一個切中要害的問題
，證明從頭到尾，她都在仔細聽他談論金剛經文法，還頗抓住要領。

還有一次，他和朋友聊到中世紀的基督教發展史，過兩天後，竟發現
她買了一本相關的書，翻到其中一頁，說那天他們聊到這裡，她聽不
太懂，直到看了書才豁然開朗。

他把她的種種作為告訴朋友，大家一致認為：「她想必愛你很深。」
但他認為不只如此：她不但愛他，也懂他，包容他。他直到五十幾歲
，才找到真正的伴侶。

今年的情人節在大年初一，剛好也是他的生日。她問他，想要什麼禮
物。

他想很久，發現什麼都不缺，最後若無其事告訴她：「我很喜歡妳洗
完頭之後，髮絲飄的洗髮精味道。妳就拔一根頭髮，讓我放在皮夾內
每天聞吧！」

她懂他的意思，拔下一根及肩的黑髮，像姻緣線一樣纏著他的脖子，
決定答應求婚，當他的「髮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