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愛你何嘗不願意
翻一輩子的跟斗         鯨向海《愛情馬戲團》

時間：2010年12月1日，他43歲半，她25歲

愛，有時比不愛，還寂寞。尤其明知愛人很孤獨，需要人拉一把，你
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身陷愁城；甚至連她到底愛不愛你，
你都無法確認，這是何等的寂寞。

大年初一凌晨，孤伶伶的小愛，獨自留在濕冷、像空城般的台北過年
。吃完7-Eleven訂的年夜飯，喝了幾杯酒，她上網向在南部的許楓「
求婚」，還說她想生三個小孩。然後給了手機號碼，和許楓第一次講
話。

「你看過李家同的小說《車票》嗎？」她像剛哭過，吸著鼻水問。

「我讀過，印象很深刻。民國八十二年他在報紙副刊發表這篇小說時
，我剛好碩士畢業到另一家報紙的副刊上班，每天例行工作之一，就
是閱讀、比較各報副刊。可能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就去世的緣故，當時
看了《車票》很感動，後來才曉得李家同是個會寫小說的大學校長。
」

「第一次讀到這篇文章，是我大學畢業前夕，朋友轉寄來的網路文章
，我讀到痛哭流涕，因為好像看到我自己。」

曾被公視改編成單元劇的《車票》，講一名在新竹育幼院長大的棄嬰
，因天資不錯，一路在修女的教育下，不但學會彈琴，還考上竹中、
成大。但他害怕過母親節，從不彈和母親有關的曲子。他恨母親拋棄
他。

畢業服役有次返回育幼院，修女交給他兩張車票，一張是從山城坐到
屏東市的公車票，另一張是從屏東坐到新竹的火車票。他於是展開尋
親之旅，才發現已逝的生母，當年常偷偷坐車北上來看兒子，她並非
不愛他，只是因為嫁了一個壞老公，沒能力撫養，送到育幼院反而對
孩子比較好。他拿到母親留下來的一大疊車票，終於釋懷，原來母親
還是愛他的。

小愛讀到最後，哭到不能自已，因為她有類似遭遇，卻不曉得，母親
是否愛過她。

「既然不愛我，為何要把我生下來；生下來，又為何把我取名『愛』
？」

母親在十八歲那年生下小愛後，就把她送到南投的基督教育幼院，從
此失去音訊，父母不詳。她從小過年，都是和一大群小孩在育幼院過
的，看似熱鬧，卻更加孤寂。出社會後，舉目無親，過年更是徹徹底
底只有一個人。

「以前到高中同學家作客過夜，看到同學的媽媽會泡牛奶給孩子喝，
甚至嘮叨碎碎唸，我都覺得很羨慕。我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父母，
沒有兄弟姐妹，在學校被欺侮，沒人幫我出氣，只能忍氣吞聲。所以
我渴望有正常的家庭，希望能早點結婚，嫁給一個愛我的老公，生三
個小孩，給他們幸福。」

小愛很喜歡小孩，高中畢業後，考上公立大學的幼教系，四年後如願
考進市立國小的附幼任教。

進大學以後，她再也沒接受育幼院或任何單位補助，為了籌學費、生
活費及房租，她拚命打工，除了兼家教，她到過超商、麵包店、麥當
勞、咖啡館、餐廳、書局、HANGTEN、加油站等各種地方打過工，由
於任勞任怨、長相甜美，又笑口常開，每個店的老闆都很喜歡她，覺
得廿歲的小愛，比同齡的大學生早熟、善體人意。

她從小夢想出國遊學，為了賺更多錢，她還當過世貿展覽場的SHOW
GIRL，在寒流來襲，仍要穿得很暴露給一群色瞇瞇的宅男拍照；她也
曾穿著海尼根的背心及超短裙，當酒促小姐，深夜遊走PUB、熱炒店
、舞廳、啤酒屋促銷，忍受被醉客捏腿摸臀的不快；她更曾在0204色
情電話中心打過工，出賣聲音取悅各種寂寞的男人。

幼教系在畢業前，常有到幼稚園見習或實習的機會，越常接觸小孩，
小愛就越想自己生小孩，她遇到的每個男朋友，都是以結婚為前提的
心態來交往。

雖然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她卻很自卑，老是覺得一旦論及婚嫁，男
方的家人就會嫌棄自己的身世，所以交往時，她極力討好男友，練得
一手好廚藝，做愛時也盡量配合男人的需求，時而含蓄、時而放浪。

但她天生男人運不好，談過幾次戀愛，都是分手收場，不是被劈腿，
就是她發現男人無意結婚，提前甩了對方。漸漸地，她的交往對象趨
向大她很多歲的熟男，因為只有這類男人才能體諒、容忍她，也更迫
切結婚。

大學畢業典禮那天，小愛的生母突然捧著一大束花現身，旁邊陪著一
個頭髮灰白、五十多歲的男人。從小拋棄她的母親，沒頭沒尾地，就
突然來和小愛相認，且母親已改嫁給身邊這個男人。

「妳為何到現在才來看我？妳愛過我嗎？一切都太晚了！」小愛丟下
一臉慚愧的母親，飆淚掉頭而去，來不及問她生父是死是活。之後，
生母又來找她幾次，也寫了封很長信，交代當年為何丟下小愛、這些
年又是如何牽掛她。但小愛避不見面，接下來的兩年過年，依然自己
一人過。

「唉~」耐心聽完小愛的身世，許楓長長嘆口氣，「妳的遭遇，還真
像連續劇情節啊！」

「你會不會像其他男人一樣看不起我？和我交往，只為了和我上床？
」小愛很嚴肅地問。

「我連妳的臉都還沒見過，怎麼上床？和妳相比，我幸福多了，我對
妳是既佩服、又心疼。不要把我和那些劈腿的爛男人扯在一起，我一
旦決定愛一個人，就會有始有終，若真的愛妳，結婚以後再碰妳也沒
關係！」

「少來了，賤男人我看多了，每個都是色胚！」

「算了，信不信由你。我絕對經得起考驗。」許楓拍胸保證。

交換電話後，兩人情感進展得很快。由於一早七點就要到幼稚園，小
愛往往六點就要起床，也不管時間還早，想到就撥手機把許楓吵醒，
「沒辦法，人家就剛好很想你嘛！」她一撒嬌，許楓就沒輒了，久而
久之，即使八點沒課，他也跟著小愛早起，電話中肉麻兮兮地互喊老
公、老婆，愛來愛去。

幼稚園小朋友在午休空檔時，小愛也常打電話給許楓，有時遇到系上
開會，他走出會議室，小愛硬要他對著話機隔空吻她，他吻得太小聲
，還要重來，啵地一聲，她才滿意地掛斷電話。這時許楓總會傻笑了
起來，明明已墜入情網，卻又感到那麼虛幻，像做夢一樣不真實。

小愛有嚴重的不安全感，老是問許楓，班上女學生有沒有辣妹、正妹
，會不會故意穿細肩帶背心、迷你裙故意引誘老師？「和她們比起來
，我老多了，你會不會喜新厭舊？」

「妳想太多了啦？現在的大一女生是八十年次咧！足足差我廿四歲，
妳小我十八歲，我都快消受不了，何況是這些小女生。妳放心啦，我
很有原則，絕不談師生戀，以免最後被設計，連教職都丟了。」

小愛心情不好時，喜歡搞自閉，晚上關機不接電話，躲在家裡哭。許
楓擔心她想不開，卻又不知道她住哪，只能徹夜未眠窮擔心，等她恢
復心情主動聯絡他。

這時他就會又急又氣，覺得自己為何要談這麼辛苦、寂寞的戀愛，進
而懷疑，小愛是否只是一時好奇或無聊，才故意找個大她十八歲的大
叔玩玩，根本談不上愛。畢竟，他只在部落格看過她的照片，本人長
怎麼樣都還不曉得。

但對於身世坎坷、身體又不好的小愛，許楓已無法棄之不顧、見死不
救，只好跟著小愛的心情起起落落，儘管她不接電話，他還是會發簡
訊問候鼓勵她。

然後她又會乖乖在一早打電話對他猛抱歉：「我配不上你啦！你還是
愛別人吧！」

「我就是沒辦法不管妳啊！妳再這樣講，我就真的不理妳了。」

然後她又會哭著求和，「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連講十幾遍。

2010年轉眼快過完了，小愛和許楓談了一年的電話戀情，儘管沒見過
面，卻深知彼此已是生活不可或需。

12月1日凌晨一點多，大約是921地震發生的同一個時段，突然又天搖
地動，上下、左右連晃了四五十秒，許楓放在音響上面的兩疊ＣＤ全
被震落到地板，書架上的書也翻倒，門窗砰砰地響，他迷迷糊糊被驚
醒，看到日光燈的拉線搖個不停，知道這地震非同小可，趕緊躲到餐
桌下，掛念著獨居的小愛。等震完，立刻撥手機，但和九二一當天一
樣，手機完全不通。他改撥回南部老家，一樣不通。

他趕緊發簡訊向小愛問平安，要她晚點務必回她電話。十分鐘後，他
上氣象局網站，得知這是個發生在宜蘭外海的規模七點零強震，連台
北的震度都有四級，還好這是個深八十公里的地震，震央又在外海，
否則台北準又有大樓要倒了。

約半個小時後，小愛回電話，鼻音很重，聲音還在發抖。「我人在外
面.... 我住九樓，剛地震搖得好厲害... 只有我一個人，我好怕
.... 不敢待在家裡，只隨便披了件外套就出來了，沒想到下雨，好
冷....」她哭了起來。

「妳在哪裡？我過去陪你。」

「不要啦！人家穿得很邋遢，我到SEVEN晃一下，待會就回家了，你不
要擔心我啦，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

「我怎能不擔心呢？」許楓激動得眼淚都快掉出來。「妳知道嗎？剛
剛地震搖完後，我第一個撥電話問平安的，是妳，再來才是我爸。我
自己都很驚訝。等妳回撥電話的這半小時，我不知有多難熬？知道妳
平安，又是多麼鬆了一口氣。其實只要妳開口，再遠我都會跑去陪妳
。」

「嗯！我也是第一個想起你啊！」

「你知道，我單身慣了，除了家人，我不太喜歡、也不習慣擔心別人
。但今晚我意識到，擔心的人，多了一個妳。儘管至今妳對我而言，
仍是一個看似親密接近，卻又遙遠的存在，但我還是很甘於擔心、陪
妳。這是我最想跟妳說的話。」

「謝謝你不嫌棄我。」

緊接著，許楓鼓起很大的勇氣說：「我們結婚好不好？我想見妳！想
和妳睡在一起！想一輩子守護妳！不想讓妳再獨自害怕流淚！」

「你想清楚了嗎？我很難搞的喔，確定要娶我？不後悔？」

「不後悔！」

「Yes. I will.」小愛最後用英文答應，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單字，她卻早
已在腦海練習不知多少遍。

「為了愛妳，我寧願當馬戲團的小丑，為妳翻一輩子的跟斗！」這是
許楓送小愛永遠的結婚誓詞。（待續）

●李家同的《車票》網路版http://www.epochtimes.com/b5/5/5/18/n860823.htm

文末附上我很喜歡的一首情歌

─Bread 的If

If a picture paints a thousand words,
Then why can't I paint you?
The words will never show the you I've come to know.
If a face could launch a thousand ships,
Then where am I to go?
There's no one home but you,
You're all that's left me too.
And when my love for life is running dry,
You come and pour yourself on me.

If a man could be two places at one time,
I'd be with you.
Tomorrow and today, beside you all the way.
If the world should stop revolving spinning slowly down to die,
I'd spend the end with you.
And when the world was through,
Then one by one the stars would all go out,
Then you and I would simply fly 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