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醒來。尼羅河上的遊輪，緩緩向前行駛。我睡在靠艙底的臥
室，拉開窗簾，可以很清楚看到隨船搖曳的河面，和不遠的岸邊，一
棵棵椰子樹的霧中剪影。

從沒想過，尼羅河是這樣美。我後退幾步，拍下這幅如畫的窗景，然
後披上外套，到甲板上看風景。

她認床睡不著，已先一步上甲板看日出。待會兒我們整團就要帶去看
荷魯斯神殿，一個門前有巨大鷹神，保存很完整的埃及古蹟。

從尼羅河右岸初升的朝陽，映在她若有所思的側臉，有種迷離美。

她和我同年，又是同鄉，加上我們都是單獨跟團，用餐時很自然地坐
同桌。可能因為背景相同，彼此很投緣，一路上無話不談，真的是一
見如故，相見恨晚。

她是外文系畢業生，老公是弟弟的同班同學，小她三歲，當初不顧家
人反對嫁給只有專科畢業的小老公，甘願在鄉下定居，老公開電腦維
修店，她則開補習班教英文，雖然月入十萬元，但因沒請幫手，工作
壓力大，每年都要出一趟遠門到異國散心，偏偏老公討厭坐飛機及長
途旅行。

她已習慣隻身遠走，且固定跟團。和陌生人相處，她反覺得輕鬆，有
時甚至會故意隱瞞已婚及補教老師的身分，享受單身的樂趣。

吃完早餐，船在河邊的小城鎮靠岸。當地最大特色，是觀光客一律要
乘馬車到神殿，上百輛馬車在街道上奔馳，非常壯觀。

我們和另一對新婚夫婦坐同一輛馬車，彼此幫對方拍照。外人眼中，
我們或許也很像夫婦吧，我想。

婚姻專家常建議，情侶結婚前，最好來一趟國外遠行，朝夕相處十幾
天，問題馬上浮現，適不適合同住，立刻見真章，不要等到蜜月旅行
才鬧翻，在機場說掰掰，這就是知名的「成田離婚」現象。

若以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至少可打九十分，應該被歸為適合結婚的一
群。

不管是選購埃及香水及紙莎草畫，或到開羅的傳統市集殺價買二手阿
拉丁神燈，我們都逛得很愉快。在尼羅河上的最後一夜，按慣例各國
旅客都要換上埃及傳統服裝亮相表演，她一襲金色的埃及豔后裝扮，
更令人驚豔。

再怎麼談得來，終究要回到現實。她已婚，還有一對讀國一、小六的
兒女。也因此，她一路上都在對我身家調查，想撮合她的妹妹和我認
識，我不好意思拒絕，就說，回台灣後，大家找個時間一起吃飯吧，
她把妹妹也找來。

旅行團回到桃園機場後，她和我搭車回台北，她再到松山機場搭機回
南部。

分手後，她在等飛機時，我馬上接到她電話，她哭著說，她壓力很大
，不想回去工作，一想到要繼續撐一個補習班和一個家，她感到很無
力。

我想盡辦法安慰她，卻也被她嚇到，她好像應該找老公哭訴，而不是
對我這個陌生男人吧！我不禁替她擔心，是否有憂鬱症，或是婚姻早
已破裂。

過了兩三個月，我返鄉探望獨居老父，履行承諾，答應先和她妹妹吃
個飯再回家。當天她和老公、兒女及妹妹開一部大型廂型車來接我，
請我到五星級飯店用餐，言談之間，看得出這妹妹和我一樣龜毛，才
遲遲未婚。我們並未來電，就此結束。

此後，每到深夜料理完家事及補習班，她偶而會打電話和我聊天。她
大概是我幾次跟團，唯一返台後還繼續聯絡的人。

一年後，我生日當天，她是第一個打電話幫我慶生，因為我的e-mail
address上有我的生日。

更意外的是，她說剛離婚，因為老公出軌，拋妻棄子，和一個小他十
幾歲的大學女生私奔到台東。她猜想，那次她到埃及玩的十二天，老
公說不定每天都在外面賓館和女學生溫存。

她在電話中，足足哭訴了半個多小時，一想到往後要獨自撫養兩個邁
入青春期的兒女，她那陣子夜夜以淚洗面，滿腦子想自殺，好不容易
走出低潮，才和我恢復聯絡。

親愛的，這就是愛情、婚姻的殘酷，你做得再好，也永遠無法保證何
時觸礁。婚後才遇到最對味的人，有多少人能克制不出軌？一成不變
又是多少婚姻的殺手？

一個在埃及邂逅十二天的女人，失婚後第一個打電話幫我慶生，背後
又代表什麼意義？

我選擇繼續維持朋友關係，讓記憶永遠停在那個尼羅河的霧中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