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是情濃反成薄

淨域2010.04.19 (一) 晴

    兒子與女友通話之頻繁，讓我受不了而說：「女朋友黏人有些煩喔！」他點一點頭。這倒不是因為我吃味，而是一段時間以來的觀察，及自己過來人的經驗。新奇的是，近日台東有一隻米格魯公狗，苦守在一隻發情的哈士奇母犬家門口，為了一親芳澤天天站崗，日夜哀鳴吵得鄰居不得安寧，雖是如此癡情苦候，哈士奇卻是一點都不領情。

    當男女生看對眼時，分開一時都受不了思念，便要通電話以解相思之苦。孩子們同用一家電話公司的門號，只要控制好通話時間，網內的通話費幾乎是基本費，也因為如此便產生間密的通話。在每一通電話結束前，兒子總是會說：「好，我愛妳。」想必話機的另一頭該是問：「你愛我嗎？」或是提：「說你愛我。」我之所以會問：「有些煩喔！」乃是基於口吻的變味，他說得不像初識時那般甜密，真應了「情到濃時反成薄」一語。

青少年談情有始有終的不多，這全因性情未定所致。所謂的結交男女朋友，很少有人正視為婚姻的前奏；因此，有孩子談戀愛的父母，總是特別提心吊膽。從戀愛到結婚成家，由男女朋友到夫妻，多少人由牽手到離手？這一個轉變全因為某方變心嗎？倒也不盡然，有時候反是因為情濃轉薄純之故；惟太多人視薄為淡，所以，夫妻間的牽手很難回到從前。

    我們的手掌反應著人的五臟內腑，這意謂著手掌裡有一顆心，或就是掌心之指處吧！男女朋友的第一次接觸，通常都由牽手開始，這中間若沒有情愫產生，雙方愛的電流是無法互導的，那心不會砰跳、臉不會紅羞、氣更不會急喘；若是臉紅心跳不已，這簡單的牽手就是進入戀愛了。一九八四年我第一次牽女友的手，也是羞澀的初戀。那是一個過馬路的時機，面對車水馬龍之險，我牽起她的手急奔，過街後她沒有甩開我的手，此後牽手便很自然做來。雖然，最終她不是我今世的「牽手」，但第一次的觸電感總是格外印象深刻。

    網路上有篇文章-〈牽手是會把女生的心給牽走的〉流傳得很廣，那是一種經驗的傳述，深獲許多人的推讚，文說：「第一次很順從的給男生牽手，只因為覺得給他牽著很舒服很溫暖，後來卻發現……牽手是會把女生的心給牽走的。因為後來就變成了他的女友，雖然現在已經沒有跟他再牽手的緣分，但那時的感覺卻烙著。……」這樣的經驗對於曾陷入愛戀的男女，讀起來總是特別能勾起初戀的特別。

    又說：「台語把妻子稱作『牽手』，是很傳神的。人都希望能在生命的過程中，與步伐一致的伴侶攜手打拚。有了牽手，就不會孤單，有了牽手，就有了力量。然而，大多的時候，我們成了人家的牽手反而不牽手了。一般來說，新婚夫妻在婚姻頭兩年，仍會浪漫地手牽手漫步公園、逛街出遊；然而時間一久，生活多了柴米油鹽，少了浪漫也就不牽手了。能夠到老仍藉由牽手這樣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愛意與關心的著實令人感動。其實，牽手象徵著彼此對對方的信賴及歸屬感，小小一個牽手的動作，往往勝過千言萬語。『愛他，就要讓大家知道』。」

    年輕人的戀愛唯恐他人不知，夫妻間的關愛卻被一句肉麻給冰封。當孩子出世後，父母樂牽著孩子的手，夫妻間的雙手則愈離愈遠，似乎再也空不出來攬著另一伴。如此久之，若偶爾做出牽手的動作，反是扭捏不自在，那暖暖的感覺想卻又怕。是因為彼此因認清而不為，還是情到濃時反成薄呢？

    想我與妻子最後的牽手，是她病發在嘉義奮起湖養病之時；那時她一人在山莊裡，我則每週六帶孩子南下去陪她。週日的早晨我倆早起爬山，這時我牽著她纖弱的手走著，像是回到十多年前談戀愛的光景，但這之前有多久沒有如此緊握著，實在是算不清了。

    與她最後的相擁，竟是在國泰醫院的病榻上，那時為了是否要進行化療(最後機會)，我與大姨子起了口角。倆人獨處時，妻子說：「我們不是決定不化療的嗎？你要助我往生，這是我最後的請求。」我只是趴在她的身上失聲痛哭，是預料死別不遠了，還是慨嘆妻子太薄情了？這情濃轉薄又該如何看待呀！

    與她最後相親，是在住家三樓的後室，後期她已瘦弱得不成人形，體重僅剩下二十九公斤，尾椎的褥瘡讓她痛苦不已，但精進的念佛仍持續不斷。往生的前幾天，她喘著氣告訴我：「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只是噙淚親著她凹陷的臉頰，摸著早已枯澀多時的灰髮。她所指的「愛」是什麼？是我於病榻前像無頭蒼蠅般的瞎忙讓她感恩，還是另外交付的任務督我定要使命必達呢？愛永遠是一個不同樣、不同義、不同受的感覺，疏了要密些、膩了想淡點，珍惜總在將失時，而懊悔多在滅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