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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5 13:44:55瀏覽822|回應4|推薦25 | |
親愛的黃魚:
今天,小月亮他們去爬塔關山了,老師因為自己的論文,及圖書館辦書展的關係而沒辦法隨行,真覺得可惜。不過,沒關係,我明年還可以陪他們去爬玉山。 看了妳那篇〈考試?烤事〉,覺得妳似乎正處於對考試、對生活、對一些教育現狀的「抱怨無奈」期。關於這些,不知妳是否還有點印象,早在你們國三時,我就曾經和你們討論過了,選擇讀高中,唯一的目標就是考個好大學,所以升學壓力是必然的,如果對純粹理論性的學術領域沒興趣,可以就自己的興趣,選擇就讀高職或專科學校,否則天天面對那些無趣的英數理化,對自己也是一種折磨。相對的,如果妳決定讀高中,就要做到「歡喜選,甘願受」,抱怨和不滿會抵銷自己的熱情和鬥志,人生苦短,與其不甘不願,不如早早面對現實,接受升學主義存在的事實。如果有這樣的認知,在接受無窮無盡,大大小小考試「荼毒」的當下,或許就會多點浪漫少些抱怨,覺得自己如同一把劍,一把正在熊熊爐火中接受冶煉鑄造過程的劍……,哈!說到此,我想妳可能會吐嘈的說:「嘿,老師妳看來還蠻適合當催眠大師的!」 不過,在此我想釐清:認清事實,接受事實,當然不等於就是認同某些制度或價值。然而,人生就是這麼無奈,有時就得這樣考烤洘的水深火熱。 再者,就是妳談到我曾在上課時提到的一件事例。在日本曾經發生一樁很轟動的社會事件:一個十八歲的高中女生,留下遺書跳崖自殺,理由並非厭世,而是因為青春太過美好。 兩年前,我提到這件事例的那堂課,應該是在跟你們談李清照的【如夢令】吧?還記得那些優美的詞句嗎?「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我們由女詞人憐花、惜春的愁懷,談到中國文學中對於青春流逝的焦慮與憂愁,我們談到湯顯祖《牡丹亭》中杜麗娘春日〈遊園〉,歡喜讚嘆面對滿園春色之後,忽又嘆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這其實是一種發現青春美麗必將消失後的悵然愁緒。後來,我們又談到《紅樓夢》裡的黛玉葬花,她感傷詠懷:「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花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黛玉的葬花是因為憐花惜春,並由此而轉為自傷身世,也深刻的體會到自己(人類)最終的必然命運: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記得當時還鄭重要求你們不要等閒視之,嗤笑這種狀似無聊的少女情懷,事實上,這種閒愁正是人類對存在自身最真實的一種觀照,一種面對時間無情消逝的無可奈何,然而,在此無可奈何中,我們該當如何?花既然會凋零,春天既然會離開,那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吧。因此,老師也才會提到那樁日本少女自殺事件,做為反例。 據說日本人愛看櫻花,不只是因它盛開時的絢爛莊嚴,而是落花時那種決然離枝的美麗,那種決絕頗有「武士切腹精神」,因此,說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擁有少年自願組成的自殺機隊──神風特攻隊──自然也就沒什麼好令人驚訝的了,而順此思維脈絡來看那日本女孩的自殺──美好的青春過了十八,似乎就老了,與其如此,不如就讓青春凋落如櫻花離枝吧。 而她選擇留住青春的方式,就是死亡。 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好嗎?妳說:「(聽完)當下的心情只覺得很不可思議,覺得怎麼會有人為這種事情死。現在我卻覺得好美,怎麼會有人可以死的這麼美,不是外表美,而是理念美,可惜我還是覺得太傻,畢竟未來會遇到什麼誰也不曉得,這種不可知的刺激感,才是最美的東西啦!(作家三毛,也是為了相同理念,在醫院用絲襪把自己勒死)」 妳這些話讓我不禁輕笑起來,然而,卻也想先提醒妳,三毛的死,恐怕只是妳個人美麗的誤解。老師記得自己十八歲時的青澀,也承認自己曾經非常抗拒進入三十歲這道關卡,然而,也記得妳們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老師妳走路的樣子好自信飛揚,總讓人覺得朝氣蓬勃,忍不住就想要對妳微笑欸。」我初聞只是詫異的笑著:「真的嗎?」卻也知道,我的自信來自自知,來自歲月之流的沉澱與淘洗。 這幾年來,我們的社會越來越注重年輕族群的需要,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年輕似乎成為「王道」,電視螢幕前的偶像經常是美少年或美少女,一些偶像劇甚至讓四十歲不到的女演員演十七八歲男女主角的媽媽,某些報紙的影劇版甚至將緋聞中的女主角列表比較:諸如身高、體重、年齡……。然後,身高高的、體重輕的、年齡較小的就給個皇冠「勝出」。 看到媒體以這樣的邏輯思維來評斷一個女星的「價值」,還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而我們這個時代,什麼時候大家都開始害怕「變老」了?而從什麼時候開始,台灣已經很難再找到幾個能夠挑大樑的男女演員了?年輕是美好的,但是,一個人如果光有青春美麗的外表,而沒有更多深刻、更深厚的東西來撐持,恐怕將如養在小花盆裡的風信子,再美麗芬芳又能撐持多久? 三毛的自殺,曾讓許多讀者深感遺憾,也曾讓我思考到,一個人究竟能忍受多大的苦痛?面對摯愛的丈夫荷西潛水身亡,自己身罹重病,再加上天生性情的纖細敏感,這多重的折磨究竟有多難捱,我們不是三毛,畢竟無法體會,當然也就無法責備她的選擇,只也能以同情的理解,面對她離世而去的手勢。 面對生命,老師非常喜歡妳說的:「這種不可知的刺激感,才是最美的東西!」相信這種樂觀的勇氣將是妳最大的財富,然而,妳的堅強與叛逆,卻也是我既欣賞又擔憂的最大特點。關於學生會胎死腹中的結果,在學校那樣的氛圍下,是早可預知的,你們努力過,其實也就夠了,而表面上沒有成功的事情,或許無形中已經成為一股力量,而這正是行動的真正意義。 此外,我也想對剛過18的42說明一件事,就是你對「制服」或者「髮禁」等校規的來歷和看法,其實並不正確。 髮禁和制服「曾經」是「文明」國家管理青年學生的一種手段。這種制度事實來上來自歐陸,日本是明治維新之後才引進這套方式,至於中國,是民國以後的新式學校才如此,如果你讀過琦君的《一襲青衫情未了──我的中學回憶》,就自然會明白教會辦的學校特別著重制服和頭髮的樣式。而台灣的中小學教育,確實深受日本文化的影響,理由之一,當然是因為台灣曾經是日本的殖民地,而國民政府播遷來台之後,或許因為執政者本身是軍事強人,又曾經接受過日本軍事教育,故台灣光復之後,在學校教育的規訓部份,似乎改動並不大。 法國哲學家傅科(Michel Foucault)在《規訓與懲罰》一書之中,曾經分析歐陸從十七、十八世紀之後,權力的生產性如何真正在技術上起飛。君主政體開始發展出巨大的國家機構,而且建立起一套「權力的新『經濟』(economy)」,國家的人口首先被有效的管理,並且國家機器「允許權力效應以一種『連續地、不間斷地、適應性地、個人性地』的方式,來流通於整個社會身體之中。」(語出傅科〈真理與權力〉) 更簡單來說,傅科認為「規訓」其實就是從「權力的新『經濟』(economy)」思維中發展出來的一套管理方式。一般而言,國家普遍將兒童與青少年視為一種「財產」,家庭與學校透過種種規範來教育或約束兒童及青少年,為的就是希望透過規範來引導學生學習或者思考,並能教育出一批國家「棟樑」,所以,我才說髮禁和制服「曾經」是「文明」國家管理青年學生的一種手段,而之所以強調「曾經」,是因為在現在某些歐美國家,這些規範早已鬆綁,鬆綁則基於反思髮禁,或者制服等規訓,是否仍是良好的教育方式?你質疑說:「也就因為幾個人,我們必須被理所當然化的穿著制服,被早已被束縛思考的那些(人),說著穿著制服和制度與管理之間的關係,為啥大學生不需穿制服?這是說大學以下學生,沒有選擇的權利嗎?」 其實,你的質疑頗為合理,因為從來沒有師長願意跟你溝通這些觀念。但是,老師現在更想知道的是:你反對的最終理由是什麼?制服如果不是基於制度與管理的需要,能不能只是一個認同與象徵的標誌?就如醫生醫病穿著白袍,法官斷案穿著黑袍一般,或者像《哈利波特》中「霍格華滋」的各學院制服,它可以只是標誌我是某個學院的學生罷了。 每一種服裝都有特定的穿法,我想我和很多師長一樣,最難忍受見到「制服」被隨性的穿在身上。「隨性」代表一種自我,卻可能對整個團體失去一種「尊重」,試想:我們的社會如果只有自我,而少了尊重,是不是也頗令人擔憂? 派拉老師 圖片來源:http://www.celebritywonder.com/mp/2002_Harry_Potter_and_the_Chamber_of_Secrets/2002_harry_potter_and_the_chamber_of_secrets_043.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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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