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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
2007/02/21 07:06:28瀏覽211|回應0|推薦3

異鄉人

 

以色列帶著一切所有的,起身來到別是巴,就獻祭給他父親以撒的上帝。夜間上帝在異象中對以色列說:雅各,雅各。他說:我在這裡。上帝說:我是上帝, 就是你父親的上帝,你下埃及去不要害怕,因為我必使你在那裡成為大族。我要和你同下埃及去,也必定帶你上來,約瑟必給你送終  ---創世紀46:1-4

 

整理家當終於告一個段落,一大清早大夥兒便興奮不已的忙碌著準備動身出發。在乾旱的季風吹拂下,原本該令人心浮氣燥的天氣,竟也因為行程的不可思議性,而被一股好奇所瀰漫。年幼的孫子們依舊吱吱喳喳,爭著要吃從埃及來的餅和菜,媳婦們的耐心卻出奇的好,一邊兒安撫孩子,一邊兒還不時露出微笑,大概是想像到了埃及,大夥兒圍著肉鍋大快朵頤的歡樂模樣,再也不用擔心食物不夠了。年紀大一點兒的孫子們,則不時交換他們對埃及的看法,及對未來的夢想。兒子們卻逕自沉浸在默默無語之中,想著往事,百感交雜,不知前景將會如何,可又別無出路。

而我,一個一百三十歲的老人,坐在據說是約瑟送來的埃及的馬車上,撫摸著車身精緻的圖案,往事如大路上的煙塵飛揚,不絕如縷,縈繞在我的心頭上。 想到不久之前,我才為到埃及糴糧的事大動肝火,誰知今天竟會走在通往埃及的道路上!     

在地中海的東方以及南方,多年的乾旱已經使得遍地焦黃,尋不到一絲大自然的盎然生機。家裡的麥田已經許久沒有出產,一大家子的牲口也所剩不多了, 六十六張大大小小的嘴,似乎怎麼也填不飽似的,迦南特有的乳香,蜂蜜,香料, 沒藥,榧子,杏仁雖然還有,但總不能拿來當飯吃。孫子們吵著要東西吃的聲音不絕於耳;媳婦們的憂愁與懊惱,似乎使臉上增添了不少歲數;兒子們的沉默, 彷彿山雨欲來風滿樓般,充塞在乾冽的空氣中,而我卻絲毫不為所動。

兒子們已經去過埃及一次了,但一次就夠了。兒子們神奇的遭遇,讓大夥兒驚嘆不已,買了一大堆的糧,竟分毫沒花,可我一個兒子卻被留了下來,當作是這次帶便雅憫去的交換條件。那一次帶回來的糧雖然省吃儉用,卻也所剩無幾了。兒子們為此和我商量要帶老么去埃及買糧,我卻一口回絕,雖然也是輾轉難眠,卻依舊堅持己見,我已經失去了約瑟,我不能再失去他的兄弟。   

二十二年了,約瑟,我最最親愛的兒子,已經離開我二十二年了。這二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他。許多人勸我放開點,已經養大了十一個兒子, 又已經兒孫滿堂,何必為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始終耿耿於懷?但是,我不能, 我試過,但我做不到。不只是因為他的媽媽---拉結,是我一生最愛的女人,唉!他媽媽的死去,是我一生最大的傷痛;也不只是因為約瑟,是我最乖巧正直的孩子。而是---而是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想法,想要便雅憫實現他哥哥未完的夢。

在約瑟失蹤之前不久,他接連作了兩個夢:一個是夢見他和哥哥們在田裡, 他的禾捆站著,哥哥們的禾捆向他的禾捆下拜;一個是夢見太陽,月亮,和十一個星星向他下拜。為這第二個夢,我有點兒生氣,還責備他說:難道我和你母親, 也要向你下拜不成?雖然是這樣,我卻一直將這個夢放在心上。當他哥哥們帶著他那染血的彩衣回來時,我我簡直要崩潰了,我無法將這個事實與那個夢相連結,我不相信那是隨便湊巧作的一個夢,我深信那是上帝預先將未來的事啟示約瑟,就像當年我母親懷我和以掃時上帝所說的預告。

我無法接受我素來信靠的神,竟然在我孩子最危險的時刻離他而去。祂的信實絕非如此,祂必然要成就祂的話的!但是,約瑟的血衣,十個兒子的見證,我該怎麼辦?我的內心在滴血,不只是因為約瑟──我最愛的兒子離我而去,而是我的上帝,我素來所倚靠的神,竟也在這個處境裡向我隱藏了。孩子們安慰我,但我不肯受安慰,我的心竟憂傷到彷彿將死的人一般,了無盼望。 

使我重新活過來的,就是約瑟的弟弟便雅憫。我想,也許上帝的應許會成就在他的身上!我告訴自己不能死,我要照顧他長大,直到成就了上帝的應許。從此,保護便雅憫便成了我的第一要務,我總是把他留在身邊,不准他離開我的視線。我期望他像約瑟一樣出色,甚至比約瑟更好,但似乎總是事與願違。他像撕掠的狼,不像約瑟是多結果子的樹枝。生活越來越艱苦,我的心靈也常在憂傷中度過。有時我會問上帝:為什麼日子不能喜樂點?輕鬆點?為什麼悲苦總是環繞著我?上帝卻常常以無邊的靜默回答。

在二十二年的歲月裡,我看得出來兒子們的改變,他們不再互相忌妒分爭,也很少因意見不合而大打出手。他們逐漸擔負起養家活口的重擔,也因此了解了我向來對他們的教導的確是經驗之談,他們對我的敬重因而與日俱增。他們雖然辛勤工作,但人也不過只能竭盡所能罷了,天候的不佳,該下的雨不來,使一切人為的努力成為徒然。連年的飢荒迫使他們只好遠離家鄉求援,不想竟碰上這樣的奇遇。

幸好後來我放下了便雅憫。我眼看著越來越少的乾糧,深知再不出門買糧,全家可能就要活活餓死,兒子們卻不敢擅自作主,仍在等待我的允諾。他們對我的尊重,軟化了我的堅持,猶大的保證,終於說服我交出便雅憫,當時我只是想:一切就交給上帝吧,祂如果連便雅憫也要拿去就拿去吧!誰知,當我放下多年的計畫與夢想之後,事情竟然出現了這麼大的轉機!

約瑟還活著---怎麼可能?二十二年來我內心的愁苦,上帝無邊的靜默,原來根本就可以不存在。我辛辛苦苦栽培便雅憫代替約瑟,竟只是一廂情願!上帝祂始終在工作,要在這罪惡充滿的世界裡,保守祂的兒女,成就祂的話語。兒子們的凶暴慘忍,怎麼竟成了上帝恩典流通的管道?上帝---上帝,您究竟是誰,何以無論我們如何,總不能違背您既定的旨意?

別是巴就在眼前了,這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最後的邊界,明天離了別是巴,對我而言,就是西出陽關無故人了。約瑟真的在埃及的王宮等我嗎?還是孩子們又聯合起來騙我,要把我這老人帶離我熟悉的家鄉,以圖利於他們未來的發展?埃及的馬匹和衣物觸手可及,埃及的食物剛才下嚥,兒子們羞愧地承認二十二年前的謊言依然歷歷在目,這一回準錯不了,我是真的要去見我的寶貝兒子了!哦,上帝,我該用怎樣的言語,獻上多少的燔祭,才能表達我的羞愧與感恩?您將與我同下埃及嗎?我將埋葬在異鄉嗎?您對祖父亞伯拉罕的應許將會怎麼應驗?哦,慈愛的上帝,憐憫我,讓我知道好嗎?讓我一無牽掛地前去,在生命最後的階段,再度作個擁有回家盼望的異鄉人。

就在那一夜,上帝在夜間的異像中向我顯現。祂呼叫我的名字:雅各,雅各。當上帝呼叫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彷彿墜入了時光隧道,回到兒時,似乎是媽媽在呼喚我,也好像是爸爸在叫我,間中彷彿又夾雜著哥哥的聲音;又好像是年輕時拉結在對我說話,也可能是利亞---多久了,自從在雅博渡口與天使摔跤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叫我雅各了,剛開始偶而拉結還會忘了,但很快的,“以色列”就完全取代了“雅各”,我似乎也逐漸忘記那一個紀念我抓著哥哥的腳跟而起的舊名,習慣於天使為我與神與人較力都得勝而給的新名。

我以為從前總總譬如昨日死,我活在一個嶄新的世界裡,哥哥和我的宿怨已經宣告解除,我可以快樂地承接來自父親的長子的祝福了。但是,事實上,我並沒有感受到我的確領受了來自上帝的特別眷佑。雖然我覺得自己是牽著上帝的手在前進,可我也依舊自個兒盤算打點,經歷生活中的起起伏伏,有時覺得好孤獨。

那一聲舊名的呼喚,當我回答說:“我在這裡”時,終於讓我清楚地看見,我仍然是我,從出生直到現在都一樣。然而上帝卻完全地接納我,祂回應我的懇求,說:“我是上帝,就是你父親的上帝,你下埃及去不要害怕,因為我必使你在那裡成為大族。我要和你同下埃及去,也必定帶你上來,約瑟必給你送終。”

我一生的憂慮至此全然卸下,雖然我還沒有親眼看見約瑟,雖然我不知道我是否一見約瑟的面就會是我離世的時刻,雖然我不知道上帝將如何成就祂的應許叫我成為大族,但是我已經認識上帝,知道祂的信實與慈愛,這就夠了,我,第一次將自己一切所有的,包括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包括我的子子孫孫,全然交在上帝手中,我認識自己的渺小,但在上帝眼裡卻看為寶貴。  

曠野的風沙再度揚起,漫漫長路在眼前展開,我毫無掛慮地繼續前進,在一百三十的高齡重又作個異鄉人!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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