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26  想妳，女兒！

    昨天凌晨，也許是爸爸打鼾聲，或者又說起夢話來，我彷若聽見妳連叫兩聲：「媽媽！媽媽！」我驚醒過來才知是夢，想妳的思緒忍不住又竄出來……。

    如果生命沒有再相聚的真實盼望，僅僅回憶怎麼夠用？思念無需穿上深色衣服，也無需哭喪著臉，思念依舊蕩漾滿心懷。

    昨天下午看牙，躺在診療椅上，特別想念妳。妳生命的最後20天也是這樣，一直躺著無法起身，更不用說到浴室泡澡了。想念這30年來我們一起洗澡的美好時光，有誰能在女兒都30了，還能被母親擁在懷裡幫她洗頭呢？

    我常常在洗澡時唱歌給妳聽，閒聊些生活上的瑣碎事情，度過每一個相聚的好時光。只要媽媽在，妳多半會要求我幫你擦藥，同樣的藥膏、貼布，媽媽做起來就是不一樣，是嗎？

    妳生命當中發出的最後一句清楚的話，就是：「媽媽在這裡嗎？」媽媽在的，媽媽懷妳、生妳，護送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媽媽都在的，不用擔心，好嗎？

    1月21日在台中，才來三個月卻粗心大意的看護，在抱妳出浴缸時滑倒，因為她沒有踩在止滑墊上，也沒有擦乾旁邊地上的積水。妳的髖骨撞到地面，疼痛非常。是妳的預備才能用手機連絡外界，最後請消防局派人來打開大門的鎖，將妳用救護車送到中國醫藥學院。

    我先坐高鐵抵達台中，用手機連絡區會人員，徐牧師和沈師母來接我，賴會長和其他人到醫院為妳禱告，爸爸開車來預備接妳回台北。在醫院直到晚上約10點，因為沒有骨折無法住院，而妳疼痛難減，我們只好叫救護車帶妳回家。   

    在家休息了三天，星期一載妳北上。光是佈置妳進車後怎麼躺，我們就花了約莫一個小時，想辦法讓妳的疼痛減到最低。   

    感謝小朱阿姨的幫忙，臺安醫院劉醫師願意接受妳住院檢查，於是我們順利進急診再轉住院，並經檢查確無骨折或骨裂，然而除了吃藥，仍舊無法解決妳疼痛的問題。

    在這段期間，妳躺在病床上，為低地板公車友善推動聯盟製作了最後一段影片，我們都覺得很棒。劉醫師准妳在1月28日星期四下午辦理出院。星期五聯絡了林醫師和侯叔叔，他們到家探望妳，並回答妳的提問。

    妳的疼痛開始往胸部和背部延伸，每一次起床上廁所，都是痛徹心扉的難以忍受，妳問還有沒有更好的止痛藥，就在這時候，我想起江老師的復健醫生何XX，立刻與他聯絡，請他到家為妳診療。2月3日星期三接近中午，他的到來，一邊說明一邊教導一邊治療，等他離開，再抱妳起來上廁所，妳竟然問看護是否改變了抱妳的方法，因為胸背部比較不痛了。

    我們真是開心極了，為這疼痛問題得以解決而歡欣。下午爸爸自己開車回台中，要載阿嬤去辦年貨，但就在那天下午，妳說肚子不太舒服。第二天還是一樣，到了晚餐，妳只吃了幾片蘇打餅就睡了。半夜2點開始吐，到4點開始拉肚子，我看不是辦法，於是聯絡爸爸幫忙詢問吳醫師，然後我叫救護車送妳去臺安。

    2月4日住進臺安，吳醫師很仔細地說明了用點滴提供身體所需的營養之飢餓療法的用意，並因妳的肺功能只有一般人的25%，所以也特別注意了這部分的需要。因為過年，醫師也要拿假，我問醫師妳這樣安全嗎？他說沒問題的，2月7日除夕那天，吳醫師南下之前再次到病房看妳，妳已經不吐了，我問妳可以喝米湯了嗎？他說最好明天才開始。這天妳的排便也都成型很好，表示上吐下瀉的問題已經獲得解決。

    但是2月6日晚上，妳開始難以入睡，幾乎每小時起來一次上廁所。到了半夜3點左右，在妳要求下，住院醫師開了藥讓妳睡覺。藥效在第二天早上6、7點時發生副作用，妳講一些奇怪的話，要我拿紙和筆給妳，寫一些看不懂的英文。其中最清楚的是：妳重複說妳不演了，要我去跟某人說，我問妳是鋒哥（妳的主管）嗎？妳點頭。我問妳他在哪？妳指著病房的門，意思是他就在門外。

    2月7日除夕中午，外婆、舅舅、舅媽一起帶著年菜來醫院看妳，我們吃給妳看，然後舅舅帶我回家抱妳最愛的吉娃娃小桑來看妳，再帶牠回去。那一夜爸爸在台中吃完年夜飯趕回來，我跟妳說等十點之後妳上完廁所，媽媽就和爸爸回家睡休息一下，妳卻要求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去？媽媽當然就答應了。幸好媽媽沒有回去，不然我會有更多遺憾。

    這天夜裡，妳還是輾轉難眠，一小時起來一次上廁所，還是一直重複聽著：耶和華祝福滿滿、奇異恩典、You raise me up。我不知道妳有多麼難受，最後妳還是要求住院醫師給妳吃藥睡覺。但這一次，妳的反應就更差了，也是要了紙筆，也是寫了東西，卻更加無法辨識。

    2月8日大年初一，吳醫師叫廚房送來米湯，表示妳可以開始進食了。可是妳一直沉睡，只醒來喝了一點。早上8點，住院醫師來看妳，抽了動脈血，我問妳眼皮為何很腫，她表示用呼吸器太久，純氧高也會影響，就建議把妳的呼吸器拿掉休息一下。

    妳一直睡，我和爸爸在妳旁邊閒聊，上網預備證道內容，一直到11點多，我驚呼妳怎麼一直睡都沒有清醒，再去問櫃台，這時妳的情況急轉直下，住院醫師拿出緊急醫療的簽單，再次幫妳抽動脈血，我和爸爸決定不幫妳插管氣切、電擊等外力救護，醫師說妳體內酸鹼不平衡，打了4針平衡酸度。

    下午外婆、舅舅們再次來看妳，這是妳最後一次比較清醒的時刻，妳問：「怎麼了？」語調很奇怪的低沉，然後說了最後一句話：「媽媽在這裡嗎？」我握著妳的手說：「媽媽在，妳不要擔心，媽媽一直在妳旁邊。」妳喝了幾口米湯，然後又沉沉睡去。這時妳已經開始尿在穿著的尿布上了。

    晚上叔叔一家來看妳，妳似乎有醒來，但沒有甚麼清楚的反應，似乎想講話，卻終究沒有說出口。那天晚上爸爸沒有回家，爸爸先在妳床邊握著妳的手陪妳，好讓媽媽可以躺在沙發上小睡片刻，我已經兩個晚上沒睡了。11點多醒來，換爸爸去睡，媽媽握著妳的手，為妳按摩，趴在妳的床邊。

    半夜2點，我發現妳的頸動脈變得很微弱，趕緊叫護士，住院醫師也來，打了兩針強心劑，3點11分，妳的心臟停止跳動，就這樣安靜地離開了這一個妳所熱愛的世界。

    在妳臥床的三週裡，我們度過兩個美好的安息天。就只有我們，一起唱歌、一起背聖經、一起分享。我問妳，是否想過從此必需臥床生活，妳說沒有想過，彷彿妳以為就像往常生病，看了醫生吃了藥，過一陣子就好了。妳說年後公司會很忙，意思是要趕快好起來，但是，妳卻再也無法參與妳所愛的台中歌劇院與世界接軌的工作了。

    初一那天下午，病房裡只有爸爸和我陪著妳。我們握著妳的手，摸著妳的臉，唱歌給妳聽，對妳說我們心裡的話。我們知道即使生命可以重新來過，妳依然會選擇到台中獨立生活，那是妳生命非常重要的關鍵，我們從未因此責怪妳。

    想妳，以琳！從此妳可以好好安歇了，不再疼痛。爸爸和媽媽會好好活著，繼續前進，等候耶穌再來，我們和阿公、阿姨一起相聚，永遠不再分離。 

                                         愛妳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