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的心情

柯以琳

    來談談作為一個運動員的心情吧。
            對手  成績
            香港  1比10
            泰國  1比13
            中國  0比14
            伊朗  5比5，延長賽輸了
                  * * *
    有天晚上，龍愛和教練討論世界排名。教練說龍愛打進八強，世界排名應該會進步許多。
    我問：「我也會有世界排名嗎？」
    教練:「會呀，應該五六十吧。」
    我：「哇！真的嗎？」
    教練：「但也就排到五六十。」
    我:「喔。」

    雖然在十八個月之前，我想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運動界中有任何的「世界排名」，但知道自己在這次BC4組排名最後，多少也會失望……其實，應該說是非常失望。
    真正認識我的人知道，我不是一個愛競賽的人。我的個性喜歡討好人，跟人和平相處。雖然在學校成績都是排前幾名，但對我來說，那總是沒什麼意思。我不在乎排名，也不覺得那有什麼了不起。
    可是在比賽場上，輸贏分得非常清楚。個人賽讓這種界線分的更清楚：大家不是在看一個團隊，而是在看一個人 ──看到底是他比較強，還是你。
    這種壓力在我接觸地板滾球越久時越能感受得到。我第一次參賽是在2009年的5月，那時才練了兩次，就去參加全國腦性麻痺協會地板滾球的比賽，拿了個人賽和雙人賽第二名。就像這次去廣州，我最大的收穫是：認識其他殘障人士。我在那時感覺到的自在，讓我想要繼續有機會和他們一起參賽。
    可是接觸越久，比賽的級別越高，我感覺到的壓力也越大。雖然贏了台北市的選拔賽，但是到了今年三月的全國身心障礙運動會上，卻在第一場過於謹慎而輸了，那次我受到的打擊也頗大。雖然教練都說我穩定度很高，但是在上場緊張時卻又失常，讓自己覺得很失望。
這種感覺在亞運之旅中再次浮現。

    教練在賽前對我們說：打球最重要的就是要開心的打。但這在輸了之後就完全沒有效用了。閉幕式的前一天，我和新加坡的選手聊天。他問我喜歡地板滾球嗎？我猶豫了一下，說：「是喜歡啦，可是輸的時候就不好玩了，會覺得，為什麼要打地板滾球！？」我問他自己呢，他說也是。

    所以，當人家說「重點不在輸贏，而是在於過程」時，我腦子同意，但心裡還是有所保留。我知道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那些獎盃和排名，但我還是會在乎我的表現，希望自己可以拿下好成績。
    我覺得這次會這麼失望，也是因為自己付出了許多時間、精力。從我接觸地板滾球以來，我其實從來沒有為了比賽而長期練球。在這次賽前的三個月集訓中，雖然我是集體訓練最少的一個，但我也幾次千里迢迢(搭火車、公車、計程車、復康巴士、爸爸的車、教練的車、高鐵)，從台中或台北到彰化練球。最後兩週，更在下班後花三四個小時坐車來回去士林的腦麻協會練球。
    因為我的付出多，所以我期待的收穫也變多了。這讓我想到國內其他的選手。有一些人比我還努力，但是卻可能因為一次的比賽、一分之差，而失去加入代表隊的機會。這當中的不公平和所引起的憤怒與挽惜，可能只有他們才能理解。如果三個月的集訓會讓我覺得已經付出很多，想想那些打了好幾年的選手。四年一次的亞運、有機會進級奧運的亞運……那種感覺已經超乎我的想像了。
    雖然自己天生對瞄準、空間掌握和眼手協調有一定的興趣和「天份」，但是我只是一個愛玩的小孩，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次參賽再次給了我兩個選擇：我可以繼續參賽，磨練自己的心理狀態；或是我可以選擇遠離比賽的壓力，讓自己繼續過舒服的日子，不要再把自己放在這種高壓的狀況中。
    我多麼希望可以像小虎說的那些加拿大人一樣，拿不拿牌、有沒有排名，都可以很驕傲的說：他們已經盡力了。
    寫到這裡，不禁發現自己心理上還是很「嫩」，在運動上是個標準的「新手」。看著自己有限的體力和繁忙的時間表，多少覺得我需要做出抉擇。只是……那天拿著還沒還給協會的白球，我問自己：「你真的走得開嗎？」想想，其實沒那麼容易。
    十八個月可以算是熱身嗎？五分鐘比賽，從現在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