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她從那個男人來的時候就一直站在他們附近，所以，兩人的對話她聽得是一清二楚。本來她去夜店，只是為了抓小妮子，沒想到，她竟意外地撿到了另一個傢伙。

   「放開我！」他一臉陰鬱地開口，神情像是要殺人一般。

   「你……你兇什麼兇啊？姐姐好心才幫你！不然像你這種人，誰敢接近！」小妮子不甘心地大聲回嘴。

    「倩倩！」程澈回瞪了一眼躲在她身後的倩倩。小妮子總是如此，只會虛張聲勢，但其實膽子小的要命。

    「回家去吧。」她沒有鬆開他的手，只淡淡地對他說出這四個字。

     他眼神乖戾地看了她一眼。

    「不想回家的話，也跟我走吧。」語畢，她不顧兩人的意願為何，拉著他們，邁步，往家的路上。

    他不知道為何他不拒絕她，也不知道為何他不自己甩開她的手。他只知道，她的手，很暖，如爐上，煲著的湯。

(五)

    倩倩不停地在店裡東晃晃，西繞繞，像是突然對早已熟悉到不行的烘焙坊產生極度濃厚的興趣。她搞不懂姐姐幹嘛要把那個男人給帶回來，而且還把她和那個男人單獨丟著。他可是有愛滋病欸！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迅速地繞過櫃檯，一溜煙鑽進了後頭程澈所在的廚房。

    倩倩一走後，他開始環視四周，他從來沒有進過這家店。雖然這是一間烘焙坊，但店內除了陳列麵包的架子外，牆邊還擺了兩組淡褐色的木製桌椅。桌子的正中間繪著一張可愛的咖啡色大狸貓臉，至於椅背上則繪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桌椅的另一頭，是櫃台和蛋糕冰櫃，冰櫃裡擺了好幾個小小的白色圓形保麗龍盒，其上皆打著小巧的粉色蝴蝶結。整間店以淡褐色為基調，牆上還掛了許多小動物的裝飾品，黃色的燈光一打，整間烘焙坊就好似被和煦陽光給籠罩住的森林一般。

   「給你。」她將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擺到他面前。純白的牛奶上頭飄浮著兩朵花蕊一黃一藍的白色小花。

    這不是給小孩子喝的嗎？他微微皺了皺眉。

   「熱牛奶有助睡眠，棉花糖則有助心情愉快，這不是小孩子的專利品。」彷彿看透了他在想什麼，她喝了口自己杯中的牛奶後對他說道。

    盯著慢慢融解在一片雪白的糖一會兒後，他默默捧起牛奶。暖意，沿著食道，溜進了他的胃，而後蒸騰至他的心。

    見她一臉怡然自適的模樣，他忍不住想解開心裡的疑問。

    「妳為什麼不怕我？」

    「為什麼要怕？」她反問。

    「因為我……」他頓了頓，沒再開口。

    「老實說，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談話……雖然我不苟同那個男的，但他的某些話還蠻有道理的。其實HIV指的是愛滋病毒，感染之後，只要不發病，它就不會轉成愛滋。如果好好治療，感染了HIV並不等於是世界末日，你還是有可能活很久的。」

    「妳怎麼曉得？」

    「我認識的一個弟弟感染過HIV。」她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哀傷。

    「那他還活著嗎？」他急切地追問。

    「他死了。但不是因為發病……他是跳樓死的，因為接受不了。因為他，我開始去了解相關的知識。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個那麼絕望的病。」她抬眼，望進他的眼眸。

    「人的生命不是那麼脆弱的，他會死，純粹是因為他的心靈太脆弱……」

    「可是他終究是死了，也許跳樓還比發病死得不痛苦。」他絕望地說。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若你真的和他一樣傻，那就太笨了。有一個NBA球星叫魔術強森，他在二十年前感染了HIV，不過他到現在仍是活得好好的，如果繼續等，也許可以等到根治的方法。所以，你為什麼要那麼絕望？」

   「妳說……他到現在還活著？」

    程澈朝他點了點頭。

   「與其放棄自己的人生，還不如趕快去治療，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畢竟……誰也不曉得自己可以活多久。」她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你不打算回家嗎？你爸等了你好幾天。」

   「他不是我爸。」他撇過頭，避開她的視線。這家店開在他家巷口轉角，家裡的那個男人因為常來，所以認識她。

   「那你就待在這吧。還有，你最好明天就去找醫生。」她裝作沒聽到他的話，收起桌上的空杯，回到廚房，留下他一人待在猶亮著滿室溫暖的，屬於她的空間。